秦杨的声音，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在断裂的边缘疯狂颤抖。
罢免……一切职务。
这几个字，化作无形的重锤，将顾夜沉刚刚被苏晚萤强行拼凑起来的世界观，再次砸得粉碎。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抽离了身体，正飘在半空中，冷冷地注视着那个站在客厅中央、狼狈得像个笑话的自己。
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他将不再是那个执掌着千亿帝国的顾氏总裁。
他会变成一个被父亲当着全世界的面，亲手剥夺了继承权的、被抛弃的丧家之犬。
而一个小时后，他，一个一无所有的“前总裁”，要去开一场全球直播的新闻发布会？
去说什么？
说他被冤枉了？
谁会信一个被自己亲生父亲扫地出门的失败者？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升起，那不是单纯的绝望，而是一种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搭建的帝国大厦在眼前崩塌，而点燃引线的人却是自己父亲的、混杂着荒谬与背叛的刺骨冰寒。
它瞬间吞噬了他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一个小时？”
他猛地转过身，那双因为充血而显得格外骇人的眼睛，死死地锁着苏晚萤。
他发出一声夹杂着痛苦与荒谬的低吼，那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他还有十五分钟，就要把我从顾氏集团彻底抹掉！”
“等你的发布会开始，我早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苏晚萤，你告诉我，这还有什么意义！”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用近乎咆哮的语气对她说话。
那里面，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试探与依赖，只剩下被逼到悬崖尽头的、困兽般的崩溃。
苏晚萤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因为她亲手化的“战损妆”而显得格外憔悴，又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的脸。
希希被爸爸突然爆发的样子吓到了，小小的身体往苏晚萤身后缩了缩，抓紧了她的衣角。
苏晚萤伸出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顾夜沉。
“谁告诉你，”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近乎残忍，“你需要用顾氏集团总裁这个身份，去开这场发布会？”
顾夜沉的咆哮，卡在了喉咙里。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大脑因为她这句匪夷所思的反问，而出现了长达数秒的空白。
苏晚萤往前走了一步。
她仰起脸，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一种项目经理在面对失控下属时的、绝对的冷静与清醒。
“顾远山要剥夺你的头衔？很好，让他剥夺。”
“他不是在罢免一个cEo，他是在放逐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不是在维护顾家的声誉，他是在告诉全世界，为了他那点可笑的父权和面子，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血脉至亲，推出去当替罪羊。”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顾夜沉被情绪包裹的思维，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他从未敢去正视的逻辑内核。
“他想让你成为一个笑话？”
苏晚萤的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他亲手做的这一切，只会让你，成为一个被父权压迫、为爱牺牲的悲情英雄。”
“而他自己，”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判，“会成为那个，亲手把英雄推下神坛的、冷血暴君。”
顾夜沉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他感觉自己混沌一片的大脑，仿佛被一道惊雷狠狠劈开。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输掉的，只是一个头衔。
而他即将赢下的，是整个舆论场上，最能引爆同情与共鸣的，完美人设。
就在这时，苏晚萤的脑海里，响起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叮！】
【检测到宿主正在执行SSS级危机公关，幼崽的长期舆论环境正在被重塑。】
【“舆论导向”技能效果增强！已成功锁定新关键词：“悲情英雄”、“父权牺牲品”。】
【触发隐藏支线任务：国王的退位。】
【任务目标：在24小时内，迫使目标人物“顾远山”公开道歉或让渡部分权力。】
【任务奖励：特殊道具【真相之镜】x1（可强制目标人物直面一次内心最深处的真实想法，并对其产生不可逆的认知冲击）。】
苏晚萤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光。
真相之镜？
来得正好。
她看向那个还处于巨大震惊中，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的男人，再次拿起了手机。
“秦杨。”
“在，太太。”电话那头的声音，因为全程旁听了这场“教学”，而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
“让老爷子发。”苏晚萤的语气，轻描淡写得像是在说“让他上菜”。
“不要拦截，不要拖延。”
“动用我们所有的媒体渠道，帮他一把，确保顾氏集团的每一位股东，每一位员工，都能在第一时间，收到这份罢免声明。”
顾夜沉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看着苏晚萤，看着她脸上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杀人诛心”。
顾远山以为自己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屠刀。
而苏晚萤，却要让这把刀，变成一束递给他的、用来当众自裁的鲜花。
“然后，”苏晚萤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玩味，“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把我们发布会的消息，推送给全网。”
“标题就用——”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在晨光里，闪动着狡黠的光。
“《一个被抛弃的儿子，最后的遗言》。”
“……”
电话那头，是长达两秒的死寂，随后，秦杨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顾夜沉也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
狠。
太狠了。
这已经不是在开新闻发布会了。
这是在办一场，给顾远山，给林菲菲，给所有想看他们笑话的人的，盛大“追悼会”。
“爸爸，妈妈，你们在说什么呀？”
希希完全听不懂这些复杂的对话，他只是感觉到，客厅里那种让人害怕的气氛，好像消失了。
他从苏晚萤身后探出小脑袋，拽了拽顾夜沉的裤腿。
“爸爸，你打完怪兽了吗？”
顾夜沉的身体，剧烈地一震。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儿子那双清澈纯粹的、写满了担忧的眼睛。
裤腿上传来孩子小手用力的、温暖的触感，像一个坚实的锚，将他从冰冷失重的深渊中，猛地拽回了现实。
他再抬起头，看向那个正对他露出一个“看你表现”表情的苏晚萤。
那股因为父亲的绝情而涌起的彻骨寒意，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滚烫、更加坚实的情感所取代。
是啊。
他不是一个人。
他有希希，他还有……苏晚萤。
这不是他的绝路。
这是他为了守护他们，必须打赢的，第一场战争。
他蹲下身，第一次，用一种无比郑重，又带着一丝沙哑的语气，对自己的儿子说：
“还没有。”
“但是，爸爸和妈妈，准备要放一个超级无敌厉害的大招了。”
他的话音刚落。
客厅那面巨大的液晶电视墙上，画面猛地一闪。
原本正在播报财经新闻的女主播，被一张紧急插播的、盖着顾氏集团鲜红公章的声明，所取代。
【突发！顾氏集团董事长顾远山发布声明，因其子顾夜沉个人原因，严重损害公司声誉，即刻起，罢免其在集团内部的一切职务！】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顾夜沉的手机，秦杨的手机，以及苏晚萤那部被她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同时，疯狂地，嗡嗡作响。
那不是电话。
是来自各大新闻App，几乎在同一秒，推送的爆炸性新闻。
顾夜沉颤抖着手，点亮了自己的手机屏幕。
一条用血红色加粗字体标出的标题，像一把利剑，狠狠刺入他的眼帘。
【一小时后，全球直播！被罢黜的豪门太子顾夜沉，将发表他的“最后宣言”！】
一前一后，相隔不过三秒。
一份是来自父亲的、冰冷的驱逐令。
一份是来自儿子的、悲壮的“遗言”。
这戏剧性的一幕，像两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左右开弓，扇在了顾远山，扇在了整个顾氏集团的脸上。
苏晚萤走到顾夜沉身边，拿起了那杯他刚才没喝完的水，递给他。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真正的，轻松的笑意。
“好了，顾先生。”
“现在，轮到你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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