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
书房里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诡异的安静。
顾夜沉握着手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绷紧泛白。
他像是完成了一项耗尽心力的壮举，整个人还停留在方才那句台词带来的巨大冲击里。
我个人，需要情感咨询。
他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离谱的话。
苏晚萤靠在书桌边，双臂环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男人僵硬的背影，紧绷的肩膀线条，还有那片从耳廓蔓延到脖颈的薄红，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窘迫和抗拒。
【情绪潜流分析：任务完成后的虚脱（40%），强烈羞耻感（35%），对未知局面的恐惧（20%），以及……一丝隐秘的、不受控制的兴奋（5%）。】
兴奋？
苏晚萤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这个分析结果，让她有点意外。
这家伙……该不会是演上瘾了吧？
“第一步，完成。”
苏晚萤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项目周会上做总结。
“执行力不错，顾总，值得一朵小红花。”
顾夜沉的背影猛地一僵，他倏然转身，那张俊美的脸上满是被人戳破伪装的恼怒。
“别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
他的声音压抑，带着几分色厉内荏。
“哪种语气？”
苏晚萤故作不解地歪了歪头。
“夸你这个核心资产表现优异的语气？”
“你！”
顾夜沉被她堵得一口气上不来。
【情绪潜流分析：恼羞成怒（90%），试图夺回主导权的无力感（10%）。】
苏晚萤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届甲方，情绪稳定性堪忧，项目风险极高。
“好了，别炸毛了。”
她摆摆手，切换回冷酷的项目经理模式。
“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
秦杨的效率很高，预约估计很快就会定下来。
我们必须在见江星瑶之前，完成最后的‘剧本围读’和‘角色排练’。”
“排练？”
顾夜沉的音调都变了，他感觉自己的尊严正在被这个女人按在地上，用一种叫“专业”的滚轮来回碾压。
“当然。”
苏晚萤理所当然地走到他面前。
“你以为凭你刚才那副奔赴刑场的表情，能骗得过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
你那是去求助，不是去交代遗言。”
她停顿了一下，伸出食指，戳了戳顾夜沉僵硬的胸膛。
“放松点，顾总。
现在，我就是江星瑶。
你，把刚才那句话，对着我，再说一遍。”
顾夜沉的身体比他的大脑反应更快，他像是被烫到一般，下意识地后撤一步，避开了她的手指，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你别得寸进尺。”
他警告道，但底气明显不足。
苏晚萤没理会他的抗议，自顾自地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双腿交叠，双手优雅地放在膝上，连坐姿都模仿得像模像样。
她抬起头，脸上挂上了一副温和而专业的微笑。
“顾先生，您好。
请坐，不要紧张。
您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困扰着您吗？”
她的声音都变了，变得轻柔、和缓，带着一种引导性的安抚力量。
顾夜沉看着眼前的苏晚萤，一瞬间的恍惚，他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个坐在诊疗室里的心理医生。
而他，是那个可悲的病人。
该死的，这女人入戏也太快了！
他站在原地，僵硬得像一尊石雕，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苏晚萤也不催促，只是用那种温和的、探究的目光看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晚萤脑海中，那血红色的倒计时还在无情地跳动着。
【KpI掠夺倒计时：17:34:52】
她必须在倒计时结束前，把顾言希的信赖度稳定住，并彻底粉碎b组的攻势。
而眼前这个男人，是她唯一的武器，绝不能出现性能故障。
“顾总，”苏晚萤的耐心告罄，她脸上的微笑消失，恢复了原本的冷淡，“如果你觉得这个方案执行难度太高，我们可以立刻中止。
然后启动pland，一起坐着等法院的传票。”
法院的传票。
这五个字，像魔咒一样，再次击中了顾夜沉的软肋。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挣扎和屈辱已经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走到苏晚萤对面的沙发，近乎是摔坐了下去，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他学着苏晚萤之前的样子，视线飘忽，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我……”
他开口，声音干涩。
“我怀疑……”
他说不下去了，那几个字仿佛烙铁，烫在舌尖。
“怀疑什么？”
苏晚-江星瑶-晚萤循循善诱。
顾夜沉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那句话从肺里硬生生挤出来。
“我怀疑……我爱上了……我儿子的后妈。”
说完，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地靠在沙发背上，紧紧闭上了眼睛，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
苏晚萤在心里默默打分。
嗯，情绪到位了，表情也勉强及格。
就是台词说得跟宣判死刑一样，语气颗粒度还需要打磨。
“很好。”
她继续扮演着心理医生。
“能具体说说吗？
你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怀疑’？
是她做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顾夜沉的脑子飞速运转，回忆着苏晚萤之前给他喂的“剧本”。
“她……不一样。”
他斟酌着用词。
“我以前觉得她就是个为了钱嫁进来的花瓶，但后来发现，她根本不是。”
“哦？
怎么不一样？”
“她……她会为了保护希希，跟所有人对抗，包括我父亲。
那一瞬间，我觉得她……”
顾夜沉卡住了，那个“身上有光”的形容，他说不出口。
“觉得她什么？”
苏晚萤追问。
“觉得她……很刺眼。”
顾夜沉换了个词。
苏晚萤：“……”
行吧，刺眼就刺眼，勉强也能解释成心动的另一种说法。
“还有呢？”
她继续引导。
“你们之间，有过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互动吗？”
提到这个，顾夜沉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那天晚上。
那个女人，拿着平板，对着他送出的价值数亿的礼物清单，冷静地做着Swot分析。
“她把我送她的礼物，做成了一份ppt。”
顾夜沉的声音不自觉地流畅了许多。
“她从实用性、性价比、投资回报率几个方面，论证了我的送礼行为是多么的‘愚蠢和低效’。”
“然后呢？”
苏晚萤饶有兴致地问。
“然后，”顾夜沉的唇边，不受控制地逸出一丝极淡的弧度，“她建议我，不如折现。”
他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他发现，当他复述这件事的时候，那种被冒犯的恼怒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趣味。
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女人。
冷静，通透，嚣张，又带着一种该死的、让人无法反驳的道理。
苏晚萤看着他脸上那抹转瞬即逝的弧度，【思维织网者】的能力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一刻的情绪波动。
【情绪潜流分析：真实的回味（60%），被压抑的笑意（30%），新奇感（10%）。】
她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这家伙不是在演。
他是真的觉得这件事很有趣。
这已经超出了“剧本”的范畴，进入了“真情流露”的阶段，是严重的“需求蔓延”。
她正想开口，把这匹脱缰的野马拉回正轨，顾夜沉的私人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
还是秦杨。
顾夜沉脸上的那点异样瞬间收敛，他迅速恢复了总裁的威严，接起电话，按了免提。
“顾总。”
秦杨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古怪。
“说。”
“预约……已经定好了。”
秦杨的语速有些慢。
“就在明天上午十点，晨星诊所的VIp咨询室。”
明天上午十点。
这么快。
苏晚萤和顾夜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到了一丝凝重。
“但是，”秦杨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迟疑，“江……江专家那边，提了一个附加条件。”
“什么条件？”
顾夜沉的眉头皱了起来。
电话那头，秦杨似乎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用一种豁出去的语气，飞快地说道：
“江专家说，考虑到您咨询的问题涉及到复杂的家庭关系和情感纠葛，为了能更全面、更客观地进行评估和诊断……”
“她要求，在明天的初次咨询中……”
苏晚萤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一切尽在掌握”的导演模式，下一秒，在听到秦杨的话时，瞬间凝固。
“……苏晚萤小姐，必须一同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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