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那行来自秦杨的文字，像一滴冰水，精准地滴落在顾夜沉刚刚因为那场“怪物游戏”而沸腾、混乱、近乎重塑的感官系统上。
他抱着怀里柔软温热的儿子，看着那个刚刚亲手撕下“怪物”伪装，变回他妻子的女人，又低头看了一眼那条信息。
主治医生，江星瑶。
一瞬间，所有碎片都拼凑了起来。
顾远山为何会拿到那份被剪辑过的、关于苏晚萤身份的“黑料”。
那个忠心耿耿的老司机，为何会成为敌人的帮凶。
原来那不是背叛，而是胁迫。
用一个品学兼优的女儿的未来，甚至生命，来胁迫一个父亲。
这手段，比直接的商业攻击，阴毒百倍。
“妈妈怪兽，是来保护希希的！”
希希响亮的宣告还在客厅里回荡，他紧紧抱着苏晚萤的脖子，小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安心和自豪。
苏晚萤抱着儿子，轻轻拍着他的背，脸上的神情看不出任何变化。
她只是单手拿着手机，平静地看完了那条消息，然后，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手机屏幕按熄，放回口袋。
她抱着希希，走向还愣在原地的顾夜沉。
“看，我们的KpI，毫发无伤。”
她的语气轻松，仿佛刚刚完成的不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心理攻防战，而只是一次平平无奇的日常任务。
顾夜沉看着她，喉咙发干。
他的大脑还在处理那份关于司机女儿的信息带来的冲击，可苏晚萤已经翻篇了。
这个女人，她的情绪处理器到底是什么构造？
“苏晚萤……”
他开口，声音沙哑。
“老周他……”
“我知道。”
苏晚萤打断了他，抱着希希从他身边走过，将小家伙重新放回柔软的沙发上，给他递上一杯温水。
“希希，自己玩一会儿，妈妈和爸爸要开一个很短的会，讨论一下下一个要打的怪兽。”
“好！”
希希乖巧地点头，捧着水杯，开始摆弄他的奥特曼玩偶。
安顿好儿子，苏晚萤才转过身，重新面对顾夜沉。
那一瞬间，她脸上属于母亲的温柔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专注的平静。
她没有坐下，只是靠在沙发扶手上，那姿态有几分懒散，但说出的话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
“现在，我们来复盘一下‘b组’最新的操作。”
她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他们的攻击目标，从你，转移到了你身边的人。”
“这说明，直接攻击，你的防御太强，他们选择从你的软肋下手。”
“第二，他们手里有了一张王牌：人质，老周的女儿。”
“这张牌让他们成功策反了你父亲身边最信任的人，拿到了内部信息，并利用这些信息，精准地引爆了你父亲的情绪。”
她看着顾夜沉那张阴沉得快要滴水的脸，继续说下去。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执行者，江星瑶。”
“她不仅是心理医生，还是这家私人康复中心的主治医生。”
“她正在用自己的专业，去控制、甚至摧毁一个无辜的女孩，以此来控制她的父亲。”
苏晚萤顿了顿，下了结论。
“这不是商业竞争，也不是家庭矛盾。”
“顾总，你的这位‘前小姨子’，是个没有底线的疯子。”
顾夜沉脑中浮现出司机老周那张总是带着憨厚笑容的脸，那个男人跟了他父亲二十年，每次见到他都会恭敬地喊一声“小少爷”。
他无法想象，老周在开车送林菲菲的助理去见江星瑶时，是怎样一种煎熬的心情。
那股怒火在他胸中横冲直撞，却找不到任何出口。
“我要去把那个女孩救出来！”
他咬着牙，声音仿佛是从胸腔里挤压出来的。
“我要让那家康复中心关门！我要让江星瑶……”
“然后呢？”
苏晚萤冷淡的声音再次打断了他。
“你去救人，怎么救？”
“硬闯？人家会立刻报警抓你。”
“康复中心是合法机构，那个女孩是‘病人’，江星瑶是‘主治医生’。”
“你让它关门？用什么理由？”
“你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在进行非法治疗。”
“就算有，走法律程序需要多久？”
“一个月？半年？你等得起，老周的女儿等得起吗？”
“至于江星瑶，”苏晚萤的唇边泛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在你把她送进监狱之前，她有无数种方法，让你再也见不到那个女孩。”
顾夜沉的怒火，被她这一连串冷酷的分析，浇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刺骨的无力和挫败。
他颓然地向后靠在沙发上，第一次感到一种彻底的无能为力。
他看着苏晚萤，那眼神仿佛看着唯一的解法，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与沙哑。
“那你说，该怎么办？”
苏晚萤终于从沙发扶手上站直了身体。
她走到顾夜沉面前，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动着项目经理发现敌人项目重大bUG时的兴奋光芒。
“打蛇打七寸，做事要釜底抽薪。”
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秦杨的电话，并且按下了免提。
“秦杨。”
“太太，有什么吩咐？”
电话那头，秦杨的声音永远高效而冷静。
“关于那家私人康复中心，”苏晚萤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我要它的全部资料。”
“股权结构、法人信息、近三年的财务报表、所有负面舆情、以及它最大的债权方是谁。”
电话那头的秦杨似乎愣了一下，才回答：“好的，太太。预计需要两个小时。”
“不用那么久。”
苏晚萤说。
“我给你一个提示，这种打着高端康复旗号，实际上是用来处理‘麻烦’的灰色机构，财务上一定见不得光。”
“查它的税务，查它的消防许可，查它有没有医疗资质超范围经营。”
“明白！”
秦杨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振奋。
“还有，”苏晚萤补充道，“顾总，你现在有一个新任务。”
顾夜沉抬起脸，看着她。
“稳住你爸。”
苏晚萤说。
“从现在起，不要再跟他提江星瑶、林菲菲的任何事。”
“他问起，你就说一切都在处理中。”
“把他当成一个需要维稳的、情绪不稳定的重要客户。”
“你的任务，就是让他待在老宅，别出来添乱。”
“我……”
顾夜沉觉得这个任务，比让他去收购一家公司还要难。
“做不到？”
苏晚萤挑了挑眉。
顾夜沉看着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做得到。”
“很好。”
苏晚萤满意地点点头，正准备挂断电话，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对着电话，用一种轻描淡写的、仿佛在讨论今天晚饭吃什么的语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那句话，让电话那头的秦杨，和她面前的顾夜沉，同时石化。
“秦杨，顺便帮我联系一下那家康复中心最大的债权方。”
“告诉他们，他们的那笔债，我买了。”
“现在，我才是那家康复中心，最大的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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