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稷下城外的乱葬岗，鬼火磷磷。
这里是穷苦人死后的归宿，到处是残缺的墓碑和被野狗刨开的浅坑。腐肉味混合着枯草的霉味，在寒风中令人作呕。
李昭然独自一人，提着一坛酒，背着一把刚从铁匠铺买来的普通铁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枯骨之间。
“大爷，是这里吗？”李昭然在心里问道，手心微微出汗。
“嗯。”李白的声音透着一股肃杀的冷意，“前方三十丈，阴气汇聚之地。有三个人，不，是三个活人，还有……十二个死人。”
“死人？”
李昭然还没反应过来，前方的迷雾中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铜铃声。
叮当——叮当——
随着铃声，泥土翻动的声音响起。
十二具浑身长满绿毛、身体僵硬的尸体，从地下缓缓爬出，呈扇形将李昭然包围。
而在尸群后方，一块巨大的断碑上，坐着一个黑袍人。他手里摇着招魂铃，脸上戴着一张惨白的面具，只露出一双阴狠的眼睛。
而在他身旁，站着两个身穿夜行衣的壮汉，手里提着鬼头刀，胸口并没有王家的家徽，但李昭然一眼就认出，那是王腾身边最得力的两个护卫。
“李大才子，果然守信。”
黑袍人怪笑一声，声音像是指甲刮过黑板，“可惜，你不该惹王家。王少说了，要借你的人头一用，挂在云轩行的招牌上。”
李昭然冷笑：“王家身为皇商，竟然勾结道家逆种？这要是传出去，怕是九族都不够砍的吧？”
根据《大周风物志》，操纵尸体、玩弄灵魂，是道家逆种·炼尸一脉的标志。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黑袍人猛地一摇铜铃，“杀了他！把他的皮剥下来，我要做成新的人皮鼓！”
吼——！
十二具绿毛僵尸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猛地扑了上来。这些僵尸力大无穷，指甲发黑，显然淬了剧毒。
“动手！”
两个王家护卫也同时冲出，左右夹击，刀风凌厉，赫然是兵家九品武徒的修为。
这是必杀之局！
“大爷！救命！”李昭然很有自知之明，这一刻果断认怂。
“把酒喝了！身体给老夫！”
李白一声暴喝。
李昭然毫不犹豫，单手拍开泥封，仰头就是一大口烈酒入喉。
轰！
酒液化作滚滚热流。
下一瞬，李昭然的气质陡然一变。
原本有些畏缩的眼神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视万物如草芥的漠然与狂傲。
他（李白）随手将酒坛向天上一抛，右手缓缓握住了背后那把生锈的铁剑。
“区区炼尸小道，也敢在老夫面前逞凶？”
李昭然的声音变了，变得苍凉而锋利。
面对扑面而来的僵尸群，他不退反进。
一步踏出。
“赵客缦胡缨……”
随着这句诗吟出，李昭然手中的铁剑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虽然没有才气化形，但剑身上却覆盖了一层如霜雪般刺眼的寒光。
那是剑意！纯粹到极致的剑意！
刷！
剑光一闪。
冲在最前面的两具僵尸，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头颅便冲天而起。切口平滑如镜，连一滴黑血都没流出来。
“什么？！”黑袍人大惊，“这是什么剑法？儒家不是七品才能用剑吗？”
“吴钩霜雪明！”
李昭然再踏一步，手腕一抖，漫天剑花如霜雪降临。
那两个偷袭的兵家护卫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手腕一凉。
铛铛！
两把鬼头刀掉落在地。他们捂着喷血的手腕惨叫倒地，眼中满是惊恐。
“这……这不可能！他只是个九品童生！”
黑袍人慌了，疯狂摇动铜铃，“都给我上！炸死他！尸爆！”
剩下的十具僵尸身体突然膨胀，就要自爆。
李白控制着李昭然的身体，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想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原本悬浮在空中的酒坛正好落下。他仰头接住，豪饮一口，随后猛地喷出。
噗——！
漫天酒雾。
“银鞍照白马……”
李昭然身形如电，在那漫天酒雾中穿梭。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仿佛化作了一匹踏破虚空的白马。
刷刷刷刷刷！
剑光如织。
那十具即将自爆的僵尸，在同一瞬间被切断了脖子后面的“控尸符”。
气球泄气般的声音响起，所有僵尸瞬间瘫软在地，变成了真正的死肉。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断碑上的黑袍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的铜铃都掉了。
眨眼之间，团灭？！
这哪里是书生？这分明是杀神！
此时，李昭然已经站在了黑袍人面前三丈处。
但他并没有继续攻击。
因为……这具身体扛不住了。
李昭然握剑的右手，虎口已经崩裂，鲜血顺着剑柄往下滴。小臂上的肌肉因为承受不了李白那恐怖的爆发力，正在痉挛、撕裂，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小子，忍着点。”
李白的声音有些虚弱，但杀意却攀升到了顶峰，“最后一剑，送他上路。”
“飒沓……如流星！”
这最后一句，李昭然几乎是吼出来的。
但他并没有念出那句最恐怖的“十步杀一人”。因为李白知道，一旦那句出口，引动的天地杀机足以把这具九品童生的肉身瞬间压成肉泥。
即便如此，前四句的威力也足够了。
李昭然整个人化作一道流星，瞬间跨越了三丈的距离。
黑袍人只来得及抬起手……
噗嗤。
铁剑贯穿咽喉，将他死死钉在断碑上。
“你……到底是……谁……”黑袍人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李昭然拔出剑，鲜血喷溅了他一身。
他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尸体，缓缓吐出最后半句诗：
“……事了，拂衣去。”
说完这五个字，李昭然身体猛地一颤。
“噗——！”
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那种“被夺舍”的感觉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潮水般涌来的剧痛和虚弱。
右臂骨裂，经脉受损，才气枯竭。
“大爷……你这‘流星’……太费油了……”
李昭然眼前一黑，踉跄着跪倒在地。
脑海里，李白的声音已经微弱到了极点：“别废话……快……把剩下的酒喝了……老夫要睡了……这次……亏大了……”
说完，李白彻底沉寂，进入了深度的休眠。
李昭然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抓起地上还剩半坛的酒，也不管里面混没混进泥土和血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烈酒入腹，化作一丝丝微弱的才气，勉强护住了心脉。
“王家……这笔账……我记下了……”
李昭然眼前彻底一黑，昏死在乱葬岗的死人堆里。
……
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乱葬岗。
来人身穿夜行衣，脸上带着面纱，手里握着一把精致的短匕。
她是跟着王家护卫的踪迹悄悄摸过来的，本想关键时刻救这书呆子一命。
但当她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遍地的碎尸，死状凄惨的兵家护卫，还有那个被钉死在石碑上的七品逆种……
“这……这是他干的？”
黑衣人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清冷而震惊的脸。
正是墨灵。
她看着倒在血泊中、怀里还死死抱着酒坛子的李昭然，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李昭然……你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墨灵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颗珍贵的墨家疗伤丹药喂进他嘴里，然后一把将他背起，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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