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曾经公开质疑林晚星的老政委,如今正站在图书馆那个不起眼的角落,盯着一本被翻烂了的《赤脚医生手册》发呆。
书页边角卷起,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不同笔迹的批注,有的甚至还在吵架——“此处剂量偏大”旁边被人用红笔狠狠画了个叉,写着“那是你没去过高寒山区,不懂寒湿入骨怎么治”。
老政委伸手摸了摸那行字,指腹蹭了一手灰,却没像往常那样掏手帕擦拭,只是把手背在身后,沉默地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林晚星正推开院门,手里握着把竹扫帚。
昨夜那场雪不算大,只在石阶上薄薄铺了一层白。
随着扫帚沙沙划过,那层白被剥开,露出了藏在下面的东西——一只掉了瓷的搪瓷杯。
杯身那行红漆印的“卫生所公用”五个字,已经被岁月磨得斑驳不清,像是个没了牙的老太婆。
林晚星握着扫帚的手猛地收紧。
这杯子她熟。
那是十几年前,怒江村第一批赤脚医生巡诊时凑钱买的“奢侈品”,一共只有三个,后来不管是那场泥石流还是卫生所翻新,这杯子都该躺在县里的纪念馆玻璃柜里吃灰才对。
她弯腰去捡。
指尖刚触到杯底,一股温热顺着搪瓷冰凉的表皮渗了过来。
杯子下面压着半块烤红薯,皮焦肉黄,正往外冒着丝丝热气,显然刚出炉不久。
林晚星猛地抬头。
远处的山道上,几个裹着深色大衣的背影正踩着残雪往山下走。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走在最后那人脚步顿了顿,没转身,只是背着手,极快地抬起右臂。
拇指与食指扣成一个圈,轻轻在自己左胸口点了两下。
听诊器。
那是当年她在村小的土坯房里,教那群连听诊器都没见过的泥腿子娃娃们怎么找心跳位置时,为了方便记忆发明的土手势。
林晚星下意识迈出半步,脚尖刚碰到门槛,又硬生生收了回来。
追上去说什么?
说谢谢?还是问他们怎么把纪念馆的文物偷出来了?
她站在风口,拿起那半块还有些烫手的红薯,剥开焦黑的皮,咬了一口。
甜,但是噎人。
她几口咽下去,转身进屋倒了半盆温水,把那只搪瓷杯里里外外刷得锃亮,然后将它放在了朝南的窗台上。
杯口微微向外倾斜四十五度。
这是当年怒江村卫生所的规矩——杯口朝外,代表医生在,随时接诊。
此时的陕北,黄沙漫天。
黄干事抹了一把脸上的土,盯着面前这本让他脑仁疼的“病历”。
这根本不能叫病历,简直就是涂鸦本。
上面画满了奇形怪状的符号:一个太阳底下打了个喷嚏,旁边画了朵花;一个月亮旁边画着张嘴在咳嗽,底下是一床厚被子。
“这是乱弹琴!”同行的年轻干事气得把本子往桌上一拍,“我们要核查的是用药误录,这种鬼画符怎么录入系统?这是对患者的不负责任!”
旁边那个穿着羊皮袄、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急了,他是当地的村支书,一把护住那个本子,指了指缩在墙角、穿着白大褂却一声不吭的年轻后生。
“他听不见,也说不出话。”支书嗓门大,震得房梁上的灰直往下掉,“他是哑巴。”
年轻干事愣住了。
“正规医学院毕业的都不愿意来这穷沟沟。”支书把那个本子抚平,像是在摸自家孩子的头,“娃儿心细,肯学。他看不懂你们那个什么标准格式,但他记得住那个……那个什么联盟发的小册子上写的一句话,说记录是要让人看懂的。我们就大家伙儿凑一块,商量了这套画法。太阳打喷嚏就是花粉过敏,月亮咳嗽就是夜里受寒……”
黄干事没说话,他拿起那个本子,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里夹着一张折叠整齐的打印纸。
上面是一张详尽的“符号-医学术语”对照表,右下角的来源标注着一行极小的灰字:“无名者联盟AI辅助转译系统·自动生成”。
这是后台那个不知道埋在哪个服务器角落里的程序,在识别到这种特殊记录规律后,默默生成的“补丁”。
黄干事看着那张纸,觉得嗓子眼有点发堵。
他在当晚的核查报告里,并没有提议整改,只在备注栏里写了一行字:
“当规矩不再依赖文字的时候,它才真正属于人民。”
京城,医学伦理研讨会的现场,气氛比外面的倒春寒还要冷。
“必须强制推行电子病历标准化。”
台上,一位海归博士正指着ppt上的数据侃侃而谈,“手写病历字迹潦草、难以保存、数据无法抓取,这是现代医学发展的绊脚石。”
台下,程永年坐在主位上,手里攥着一支钢笔,眼皮都没抬。
“我不这么认为。”
一个年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角落里站起来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白大褂的年轻医生,看着也就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没褪去的稚气。
“电子病历没有温度。”年轻人梗着脖子,“我师父说,纸会说话,机器只会存话。”
“笑话!”海归博士嗤笑一声,“纸怎么说话?靠情怀治病吗?”
年轻人涨红了脸:“上个月那场特大暴雨,冲垮了镇上的供电站,所有电脑都瘫痪了。我们就是靠着柜子里那一摞手写病历,那是平时为了‘防万一’手抄的备份,才在漆黑一片里准确找到了那八个慢性病老人的过敏史和用药禁忌,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会场里一片死寂。
程永年手中的笔停了。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你师父是谁?”
年轻人愣了一下,摇摇头:“我不知道她真名。她来我们那义诊过半个月,从不留名。大家只管她叫‘写字最慢、看得最深的人’。”
写字最慢,看得最深。
程永年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子释然和骄傲。
他站起身,不顾主持人惊愕的目光,径直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那是他这辈子写字最用力的一次。
粉笔灰簌簌落下。
“敬畏书写,即是敬畏生命。”
他扔掉粉笔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宣布:“休会。”
同一时刻,“修正角”图书馆收到了一份特殊的快递。
没有寄件人,只有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拆开来,是一摞泛黄的练习本,封皮上用粗黑的马克笔写着几个大字:“病历草稿·严禁撕毁”。
翻开内页,简直就是一本“错误集锦”。
每一页都被红蓝两色的笔反复涂改,边缘全是密密麻麻的自我检讨。
管理员翻到中间一页,目光定住了。
那是一段被狠狠划掉的文字:“患者主诉腹痛,查体无异常,疑似装病逃避劳动。”
这行字的旁边,用另一种更深沉的墨水补了一句小字:“不对,是我没问清。他不是怕劳动,他是怕查出大病拖累家里。腹痛是心病。”
包裹里附带的卡片上,只有简洁有力的两个字:“轮值。”
当晚,图书馆连夜腾出了最显眼的展柜,启动了“错本展”。
展览的标题,是馆长亲自拟定的:《诚实是从删改开始的》。
而在军区研究所的地下机房里,周技术员正戴着耳机,眉头紧锁。
他在调试最新的“症状语义映射模型”,系统却总是报警。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组来自广西某个偏远教学点的儿童录音日记,内容居然是一群孩子在玩医生病人的过家家。
“阿姨,你胸口闷……”
耳机里传来一个小女孩怯生生的声音,伴着电流的沙沙声,“……是不是因为晚上总想起去世的老伴?”
系统屏幕上红灯闪烁,AI无法识别这种非标准问诊逻辑的情感关键词。
但下一秒,系统自动跳出了一个绿色的标记:“高共情建议”,并自动将这条录音推送给了社区心理干预组。
周技术员摘下耳机,在那条报错日志后面敲下了一行备注:
“她没教过心理学,但她教会了人去听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夜深了,风更硬。
陆擎苍披着大衣,独自一人走在军区附属医院的急诊科走廊里。
走廊尽头的值班室还亮着灯。
几个实习医生正围着护士长,对着墙上贴的一张手绘流程图指指点点。
那图画得不算精美,甚至有些歪扭,标题却大得吓人——《如果我是林院长》。
下面的步骤只有简单的三条:
1. 先让病人坐下(哪怕没椅子,蹲着也行)。
2. 同样的问题问三遍(有时候病人也是骗子,更是傻子)。
3. 写完再念一遍给他听(他不一定识字,但他一定惜命)。
陆擎苍站在阴影里,看着那张图,冷硬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转身离开。
次日清晨,一份红头文件摆在了全军区各级医院院长的案头,内容只有一条:“即日起,全军区推行‘五分钟首诊倾听制’,不计入考核时长,但计入医德评分。”
而在千里之外的怒江村生态碑前,那本早已泛黄的访客登记簿被风吹开了第十五页。
上面留着一行墨迹未干的字:
“今日阴。新来的实习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罚抄了十遍主诉格式。字写得丑,但心很正。”
午后的阳光终于穿透了云层,给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镀上了一层金边。
林晚星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树下,面前铺着一张巨大的竹席。
竹席上晒着刚收上来的陈年艾草,经过一冬的沉淀,那股子特有的苦香气在阳光的烘烤下,变得醇厚而绵长。
她手里拿着把剪刀,慢条斯理地修剪着艾草的硬梗。
咔嚓,咔嚓。
剪刀咬合的声音在静谧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突然,院墙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夹杂着车轮碾过碎石的咯吱声。
“你们不能这样!这是……这是规矩!”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几分焦急和愤怒。
林晚星手里的剪刀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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