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里的混乱还没理清。
姜子牙正蹲在地上，从包袱里翻出的一块旧布，试图把那具裂了缝的玉石琵琶包起来。他的手有点抖——不是怕，是刚才那一下用力过猛，胳膊现在还发麻。
“师叔，您这手法……挺别致啊。”哪吒蹲在旁边，用手指戳了戳琵琶面上的凹痕，“我以前收妖都是先打服了再现形，您这直接一砚台拍回原形，省事！”
杨戬皱了皱眉，天眼微微睁开一条缝，扫过那琵琶：“妖气正在消散，确实已无生机。只是师叔，这痕迹……”他指了指那个方方正正的印子，“怕是难以修复了。”
“修复什么修复！”“君昊”挤过来，一把抢过旧布，“这种害人的东西，就该拿到街口烧了！让朝歌百姓都看看，妖怪长啥样！”
君昊在识海里小声嘀咕：“可是……打人是不对的呀。爹爹说不能随便打人，就算她是妖怪……呃，妖怪算人吗？”
小无咎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目光从琵琶移到姜子牙手上——那双手的虎口处有些发红，是用力握紧石砚时摩擦所致。他又看向墙角那块染血的砚台：“凶器遗留。表面残留生物组织样本：脂粉、表皮细胞、微量绿色未知液体。建议销毁或作为证据保存。”
雷震子扇了扇翅膀，带起的风吹动了巷子里的落叶：“师叔，咱们真要拿去烧吗？会不会……太招摇了？”
“招摇什么招摇！”哪吒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降妖除魔，光明正大！走，咱们去最热闹的街口，保管烧得全城都能看见！”
姜子牙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此事不宜声张”、“我们应先隐蔽行事”——但看着哪吒已经提起那包好的琵琶，杨戬也默认地点了点头，他只好把话咽了回去。也许……烧了也好？至少能警示百姓？
就在几人准备离开这条偏僻后巷时，巷口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的金属声。
“就在里面！”
“围起来！一个都不准放跑！”
十几个身穿皮甲、手持长矛的官兵冲进巷子，瞬间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为首的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军官，他瞪着眼睛扫视巷内，目光落在被旧布包裹、但还露出一截翠绿琵琶颈的“东西”上，又看了看地上那摊可疑的绿色液体和墙角的染血石砚。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姜子牙身上——白胡子老头，仙风道骨。
“就是他们！”军官身后，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探出头，指着姜子牙和君昊，“小的亲眼看见！这老道和这个小孩，在街口算命摊跟那位姑娘搭话，然后就把人带到这巷子里来了！进去时还是个大活人，现在……现在怕不是遭了毒手！”
君昊小朋友在意识里“啊”了一声，他认出那个尖嘴汉子——就是刚才在算命摊附近鬼鬼祟祟转悠的人之一！原来他是去报官了？!
姜子牙心里一沉，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军爷，贫道乃昆仑山玉虚宫门下姜子牙，并非歹人。方才这女子并非人类，乃是玉石琵琶所化的妖精，贫道已将其降服，现出原形在此。”
他侧身，示意哪吒把布包打开一些。
哪吒撇撇嘴，但还是掀开布角，露出那具雕工精美但多了个凹痕的玉石琵琶。
军官眯起眼看了几秒，突然“哈”地笑出声，笑声里满是嘲讽：“妖精？玉石琵琶成精？老道士，你编故事也编个像样点的！这分明是件玉器，说不定是你们从哪里偷盗而来，在此分赃！”
他指着地上那摊绿色液体和墙角的石砚：“还有这血迹！这凶器！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敢狡辩？来人！把这些谋财害命、还敢妖言惑众的贼道给我拿下！”
“是！”
官兵们齐声应和，长矛前指，就要上前拿人。
“我看谁敢！”哪吒眉毛一竖，乾坤圈“嗡”地一声泛起金光，他一步踏前，挡在姜子牙身前，“你们眼睛瞎了吗？这是妖精！我师叔为民除害，你们反倒要抓他？”
杨戬伸手按住哪吒的肩膀，沉声道：“哪吒，别冲动。”他转向军官，眉心天眼虽未全开，但隐隐有流光转动，“军爷，我等确是玄门弟子。此物确是妖精所化，地上的也非人血，而是妖血。若不信，可取此血验看，是否与常人不同。”
军官被哪吒那一下吓了一跳，但见对方只是个半大少年，又听杨戬说话还算客气，胆子又壮了起来：“验什么验！谁知道你们使了什么妖法！来人！抓——”
话音未落，哪吒已经恼了。他本来就不是好脾气，这一路憋着没打架早就手痒，见这些官兵油盐不进，当下手腕一抖，混天绫“唰”地飞出，在空中展开如一片红霞。
“找打是吧？小爷成全你们！”
“哪吒！”姜子牙急得直跺脚，“不可伤人！”
官兵们哪见过这场面，那红绫无风自动，一看就不是凡物，顿时有些骚动。军官也慌了，一边后退一边喊：“反了反了！这些妖道还要动手！弓弩手准备——”
巷子里的空气瞬间绷紧。雷震子默默握紧了黄金棍，杨戬的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奶娃娃眼睛发亮，已经在暗自挑选待会儿用哪个法术看热闹了。
小无咎平静地记录：“冲突升级概率：87%。对方武力值评估：低，但数量占优。己方战力评估：高，但受‘不得伤害凡人’规则限制。最优解：撤退。但撤退路线已被封锁。”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关头——
“住手。”
一个平和但威严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官兵们齐刷刷回头，然后慌忙收起兵器，退到两侧行礼：“见过亚相！”
来人缓步走进巷子。他年纪约莫五十上下，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身穿紫色朝服，头戴进贤冠。他的步子不疾不徐，目光先扫过严阵以待的哪吒、杨戬等人，又看了看地上那摊绿色液体和墙角的石砚，最后落在那具被旧布半包着的玉石琵琶上。
姜子牙见到来人服色，心知是朝中高官，连忙上前，再次拱手：“贫道姜子牙，见过大人。此事……”
“不必多说。”比干抬手止住他的话，走到那玉石琵琶前，蹲下身，仔细看了看。
他没有用手去碰，只是看着琵琶面上那个方形的凹痕和裂纹，又看了看琵琶颈处天然形成的纹路
比干看了很久。
巷子里安静下来，只有远处街市的隐约喧闹。官兵们屏息静气，哪吒撇着嘴但没再闹，杨戬静静观察着这位突然出现的“亚相”。
君昊在意识里好奇嘀咕：“这老爷爷谁啊？看起来挺有派头。怪叔叔，你知道他是谁吗”
无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耐心回答：“这个人是商王室宗亲，当朝宰辅比干，民间传闻他有‘七窍玲珑心’。”
良久，比干站起身，拍了拍官服下摆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转向那军官：“王校尉，带你的人退下吧。”
军官一愣：“亚相，这些人形迹可疑，还有这……这命案……”
“这不是命案。”比干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这确实不是人血，此物也非寻常玉器。你们看不出，不怪你们。”
他转头看向姜子牙：“道长说是昆仑山玉虚宫门下？”
姜子牙连忙解释：“正是。贫道奉师命下山，途经朝歌，见此妖孽惑人，故出手降服。”
比干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乎看不出的笑意：“昆仑玉虚宫，玉清圣人座下，难怪有如此手段。”
他竟然知道玉虚宫？姜子牙心里一惊。
比干没有再多说，只是吩咐道：“此物虽是妖邪，但既已伏诛，便不必当街焚烧，徒惹恐慌。道长可将其带走，妥善处置便是。”
他又看向墙角那块石砚：“至于此物……沾染妖秽，不宜再留。王校尉，派人将其深埋于城外荒山，勿使凡人接触。”
军官虽然满肚子疑惑，但比干发话，他不敢不从，只得抱拳：“遵命！”
比干最后看了哪吒、杨戬、雷震子一眼，目光尤其在杨戬额间停留了一瞬，然后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
官兵们也跟着退出了巷子。
巷子里又只剩下姜子牙一行人。
“呼……吓死我了。”姜子牙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幸亏这位亚相明理……”
哪吒却嘟囔道：“这老头谁啊？他说埋就埋？那砚台可是战利品！我还想留着当纪念呢！”
杨戬若有所思：“他认得玉虚宫，也看出这琵琶是妖物……此人怕是不简单。”
“君昊”则摸着下巴：“比干……七窍玲珑心？有意思。小无咎，多搜集点他的数据，说不定以后有用。”
摘星楼偏殿。
小号天道看着水镜中比干离去的背影，眨了眨眼。
“比干。数据库调取：商王室宗亲，历任少师、亚相。民间评价：忠直贤明。特殊能力传闻：‘七窍玲珑心’，可辨忠奸、识妖邪。”他轻声念着，然后歪了歪头。
“数据更新：比干对‘玉虚宫’、‘妖物’的认知程度超出时代平均水平。他对姜子牙的态度：友善，且有庇护之意。”
他端起蜜水，喝了一小口，感受着那甜味在舌尖化开——这是他从感性意识那里复制来的、为数不多觉得“不错”的感觉。
“计划外变量增加。”小号天道说道，但语气里听不出烦恼，反而有点……愉快？“比干介入，暂时缓解了姜子牙与官府的冲突。但玉石琵琶精的死亡，以及姜子牙一行人的存在，已经进入朝歌多个观测单元的视野。”
他放下杯子，小小的手指在水镜上轻轻一点，画面切换，显示出几个不同的场景：
——司天监内，几个官员正在查阅古籍，眉头紧锁；
——某座府邸中，一个衣着华贵的老者正在听下人汇报，神色惊疑不定；
“信息已扩散。”小号天道总结道，“舞台已经搭好，演员陆续入场。”
他向后靠了靠，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那么，接下来……让本座看看，这场戏，会唱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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