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死一般的寂静。
陆灵珊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她紧张地看着前方那尊“石雕”，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叮！检测到张之维道心破碎，正在重组！】
【警告！此过程不可逆，请宿主不要手贱打扰！】
楚休瞥了一眼系统面板，端起茶杯，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打扰？
他还没那么无聊。
陆灵珊不懂什么道心，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站在那里的张之维，正在发生一种她无法理解，却又无比震撼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张之维是一柄出鞘的绝世利剑，锋芒毕露，霸道绝伦，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不敢直视。
那么现在。
这柄剑，正在慢慢地，慢慢地，融化。
他身上那股霸道绝伦，仿佛要刺破苍穹的气息，正在飞速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渊深似海，不可测度的感觉。
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幽静，沉凝。
你根本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深，又到底蕴藏着什么。
这种感觉，比利剑出鞘时更加可怕！
陆灵珊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她觉得，自己仿佛正在亲眼见证一个凡人，褪去凡胎，一步迈向神坛的过程。
这是从“术”的极致，向着“道”的境界，迈出的无比坚实的一步！
而促成这一切的，仅仅是自家大人，那轻描淡写的一指，和云淡风轻的一句话。
陆灵珊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那本《霸道树神爱上我》。
她觉得，这本书该改名叫《我的树神大人是真神》。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僵立在原地的张之维，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呼——
那口气息，并非是寻常的白色雾气，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黑色，粘稠得如同实质。
那口气息飘落在地。
“滋……”
一声轻微的，如同滚油入水的腐蚀声响起。
坚硬的青石地面上，竟被那口浊气，腐蚀出了一个指头大小的漆黑小坑！
【卧槽！老痰吐得好，青石板都得烂掉！】
【这吐出来的不是气，是心魔！是困扰了他几十年的瓶颈！】
【这尼玛是道心尘埃啊！这一口，吐掉了几十年的郁结！】
吐出这口浊气之后，张之维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为之一清。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原本因为年迈和劳心劳力而略显浑浊的苍老眼眸，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澈！
通透！
仿佛初生的婴儿一般，不染一丝一毫的尘埃。
又似两汪深邃的寒潭，能倒映出世间的一切虚妄。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还是那双布满老茧的苍老手掌。
但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自己体内的炁，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更加圆融。
更加通透。
也更加……强大！
那种强大，不是力量上的单纯增加，而是一种本质上的蜕变！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条被堤坝拦住的，汹涌澎湃的大河。
那么现在，堤坝已去。
他，已成汪洋！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张之维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最真挚的笑容。
那是拨开云雾见青天的喜悦。
那是打破囚笼获新生的畅快！
他终于明白了。
若非今日，若非柳祖师这惊世骇俗的一指，和那石破天惊的一言。
他张之维，可能终其一生，都将被困在“一绝顶”这个听起来风光无限，实则固步自封的牢笼之中！
他会带着这份“天下第一”的荣耀，和那份“前路已断”的遗憾，慢慢老去，直至化为一捧黄土。
再难，寸进！
这份恩情，比再造还重！
这份指点，是真正的传道之恩！
张之维的动作，变得无比缓慢，却又无比庄重。
他转过身。
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朴素的天师袍，掸去了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他对着石桌前，那位依旧在悠然品茶的白衣身影。
噗通！
双膝，重重跪地！
这个动作，让一旁的陆灵珊，都吓了一跳。
【我靠！真跪了！天师下跪啊！这要是传出去，整个异人界都得炸！】
【跪得好！传道之恩，等同再生父母！这一跪，理所当然！】
【天师这一跪，跪的是过去那个自负的自己，迎的是未来那个全新的天师！】
这还没完！
张之维双膝跪地之后，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的腰，缓缓弯下。
双手，平伸向前，手心向下，按在地面。
然后，额头，也重重地，叩在了地面上，紧贴着自己的手背。
五体投地！
这是道门之中，弟子拜见传道恩师时，所行的最最隆重，最最崇高的大礼！
这一刻！
他不再是那个威震天下，横压一个时代的第六十五代天师！
也不是那个活了一百多岁，高高在上的“一绝顶”！
他只是一个在道途上迷失了方向，侥幸得到无上真传，心中充满了无限感激与敬畏的……弟子。
张之维。
而已。
他叩首在地，久久没有起身。
竹林里，安静得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楚休放下了茶杯。
他看着伏跪在自己面前的张之维，没有让他起来，也没有再开口。
破而后立。
这个坎，他总算是迈过去了。
从此以后，他的路，才算是真正打开了。
也只有这样的张之维，才有资格，去面对未来那场，席卷整个华夏的滔天风浪。
楚休的食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哒。
声音很轻。
却让伏跪在地的张之维，身体猛地一颤。
他缓缓抬起头，那清澈无比的眼眸里，充满了最极致的虔诚。
楚休看着他，终于开口。
“起来吧。”
“这龙虎山，这天下，以后要面对的东西，还多着呢。”
“你这一身修为，可不是用来在这里跪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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