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透了紫禁城的每一寸角落。养心殿的烛火刚刚熄灭，萧绝却没有丝毫睡意。案上堆叠的奏折已批阅完毕，朱批的字迹力透纸背，透着帝王独有的威严。可当他放下朱笔，指尖划过冰凉的砚台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迈向了宫外。
“陛下？”随侍的李德全刚要开口，就被萧绝一个眼神制止。
“不必声张，随朕走走。”
夜色中的宫道寂静无声，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轻叩着青石板。李德全心里犯嘀咕，这方向分明是往漪澜苑去的——自亲蚕礼后，宸婉仪苏晓晓虽未得格外恩宠，却也成了后宫暗地里议论的焦点。有人说她借老臣之势崭露头角，有人猜她离后位只差一步，更有甚者，将她与前朝的贤后相提并论。
漪澜苑的灯火还亮着，像一颗孤悬在夜色里的星子。萧绝示意李德全在外等候，自己则推开虚掩的院门。院内的海棠树影婆娑，将月光筛成一地碎银。
内室的窗半开着，晚风卷着淡淡的兰花香飘出。萧绝放轻脚步走近，透过窗隙望去，心头忽然一软——
苏晓晓未施粉黛，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素纱寝衣，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她没有睡，正抱膝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天上的弦月出神。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侧影，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全然没有白日里应对德妃时的从容。
萧绝推门而入时，苏晓晓竟没有察觉。直到他走到榻边，她才像受惊的小鹿般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化为温顺的惊讶：“陛下？这么晚了……”
“在想什么？”萧绝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在她身边坐下。他闻到她发间的清香，不是名贵的熏香，而是洗过的发丝自带的淡淡皂角味，干净得让人心安。
苏晓晓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寝衣的系带：“没什么，就是睡不着，看看月亮。”
萧绝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弦月如钩，确实容易引人遐思。他沉默片刻，忽然伸出手臂，从身后轻轻拥住她。
苏晓晓的身体瞬间僵住，随即像被温水浸泡般慢慢放松，顺从地靠进他怀里，后脑勺抵着他的胸膛。萧绝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脊背的弧度，单薄得让他心疼。
“是为了亲蚕礼后那些闲话？”他下颌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夜色，“德妃在宴席上含沙射影，说你‘出身微末却野心不小’，这些，你都听见了。”
苏晓晓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朕知道你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萧绝叹息一声，手指温柔地梳理着她的长发，“可你不在意，不代表朕能容忍。昨日朕已下旨，罚了德妃半年份例，让她闭门思过——她以为拉上几个老臣就能拿捏你？太天真了。”
苏晓晓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讶：“陛下不必为臣妾……”
“不是为你，是为朕。”萧绝打断她，捧起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他的目光深邃如夜空，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你是朕的人，是朕亲自封的宸婉仪。前朝后宫，谁轻辱你，就是轻辱朕的眼光，轻辱朕的体面。这不是小事，是朕的底线。”
他的指尖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摩挲着她的脸颊，带来一阵温热的触感。苏晓晓的心跳忽然乱了节拍，眼眶微微发热。
“朕知道你这些日子在忍，”萧绝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亲蚕礼上，德妃刁难你，你没还嘴；内务府克扣你宫里的用度，你只说是‘意外’；连李德全都跟朕说，你夜里总对着账本发呆……晓晓，不必如此。”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叫出那个藏在心底的昵称，见她没有反感，便继续道：“在朕面前，不必做那个滴水不漏的宸婉仪。你可以恼，可以怨，可以像寻常女子那样发脾气——朕接着。”
苏晓晓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他用指尖按住唇瓣。
“听朕说，”萧绝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给朕些时间。后宫不能没有主位，朕的皇后之位，也空悬得太久了。等朕理顺了前朝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定给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让你站在朕身边，受万民朝拜。到那时，再无人敢非议你半句。”
这已是近乎立后的承诺。苏晓晓的睫毛颤了颤，一滴泪终于忍不住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温热的。
萧绝心中一紧，俯身靠近。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亮他眼中的怜惜与珍重。他没有吻她的唇，只是在她光洁的额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像对待稀世的珍宝。
“别怕。”他在她耳边低语，“有朕在。”
苏晓晓闭上眼，所有的委屈、隐忍、不安，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归宿。她伸出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衣襟，闷闷地说：“陛下……”
“嗯？”
“没什么。”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却透着前所未有的安心，“就是觉得，有陛下在，真好。”
萧绝失笑，收紧了手臂，将她完全拥入怀中。内室的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依偎，再也分不清彼此。
窗外的弦月渐渐西斜，夜色依旧深沉，却不再寒冷。漪澜苑的灯火直到天快亮时才熄灭，不是因为喧闹，而是因为那份迟来的温情，足以驱散所有孤寂。
萧绝知道，今夜的话，不仅说给了苏晓晓听，也说给了自己听。他或许无法立刻扫清所有障碍，但他会用帝王的方式，为她撑起一片天。而苏晓晓也明白，从这个夜晚开始，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应对风雨——她的身后，站着整个大靖朝的帝王，站着一份沉甸甸的、名为“维护”的承诺。
这份在深夜悄然滋生的情愫，比任何明媒正娶的仪式都更动人，也更坚定。后宫的风涛依旧，前朝的博弈未歇，但只要两人心意相通，便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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