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推开训练场那扇厚重隔音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凌晨两点，整个洪兴社总部大楼都沉寂在死水般的安静中，唯有这里，沉闷的击打声如同节拍器，七个小时，从未间断。
谢无虞赤着上身，汗水沿着流畅紧实的背部肌理滑落，汇入腰线，没入松垮的黑色训练裤边缘。
他没有戴拳套，骨节分明的拳峰已经一片红肿破皮，但他浑然不觉。
只是重复着同一套格斗招式，精准、狠戾，仿佛要将眼前那个承受了他七小时怒火的沙袋彻底打穿。
监控屏幕的角落，红色的时间戳无情地跳动着——35:42:17。
距离厉渊最后一次信号中断，已过去三十五小时四十二分十七秒。
远超出了两边的往来时间。
阿九在门外站了足足半小时，每一次想开口，都被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暴戾气息逼退。
他跟在谢无虞身边十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少爷。
不是平日里那种运筹帷幄的冷，而是一种濒临失控的、被点燃了引线的炸药般的狂躁。
“说。”谢无虞没有回头，又一记重拳砸在沙袋上，闷响声中夹杂着他微不可闻的喘息。
“少爷，”阿九硬着头皮上前一步，低声道
“龙门方面仍未回应我们的任何通讯请求。但卫星黑入组在金三角边境发现了一片范围极大的异常通讯屏蔽区……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可能是……大规模的清洗行动。”
拳头停在了半空中，距离沙袋仅一厘米。
汗珠从谢无虞的下颌滴落，在地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训练场内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谢无虞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半晌，他忽然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场地里显得格外诡异和冰冷。
他背对着阿九，声音轻得像一句呢喃自语：“你说，他会不会觉得，我不够在乎他？”
阿九心脏猛地一缩，不敢接话。
他知道，这个问题，太子爷不是在问他，而是在问自己。
下一秒，谢无虞猛地转身，抓起搭在一旁的毛巾随意擦了把脸，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桃花眼里，此刻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他不再看阿九，径直走向电梯，只扔下两个字：“备车。”
主宅书房，气氛凝重如铁。
谢震山坐在轮椅上，精神状态比往日好了许多，脸色透着几分红润。
他对着几位心腹元老沉声叮嘱：“无虞要去边境，那里太危险，先把他拦下，让他冷静冷静，年轻人做事不能太冲动。”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书房那扇昂贵的实木门被从外面一脚踹开，木屑纷飞。
谢无虞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和汗湿的戾气，出现在门口。
他甚至没换衣服，赤裸的上身薄肌线条分明，破皮的拳峰还在渗着血丝，整个人像一头刚从血腥厮杀中走出的野兽。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那张素来冷漠的脸，此刻竟染上了鲜明的情绪，焦急、狂躁，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恐慌。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站了起来。
“无虞！”谢震山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担忧而非震怒，“边境凶险，你不能去！”
谢无虞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向书房角落里那座半人高的通讯塔控制台。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他抬起腿，狠狠一脚踹了上去。
“哐当——！”
精密的金属控制台轰然倒地，无数零件碎片四散飞溅，电流发出危险的“噼啪”声，几块屏幕瞬间爆裂，化为一片漆黑。
整个书房死寂无声。
做完这一切，谢无虞才缓缓转过身，一步步走到父亲的轮椅前。
他俯下身，那双冰冷的眸子死死盯着父亲担忧的脸，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谁再拦我找他，我就让谁消失。”
他顿了顿，语气软了几分，却依旧坚定：“他现在很危险，我必须去。”
谢震山看着儿子眼底从未有过的偏执，终究是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让他去。通知下去，调遣所有能动用的境外力量，给无虞护航。”
林秘书站在门口，闻言连忙躬身应下，转身去安排。
当天晚上，暴雨倾盆。
边境废弃仓库外，一辆黑色越野车静静等候。
谢无虞已换上一身黑色作战服，腰间别着两把定制手枪，他没有犹豫，拉开车门坐进后排，关掉了所有车灯，任由自己陷在黑暗里。
小小的手机里循环播放着三年前厉渊的实时汇报录音：“主人别怕，我在。”“剩下的交给我。”
男人沉稳的声音，是此刻唯一能安抚他狂躁心绪的良药。
“嗡——嗡——”
手机震动，阿九的电话打了进来。
“少爷，小胡已就位，飞机随时可以起飞。气象预警显示前方有强雷暴，但我们的人已清理出临时跑道。”
“出发。”谢无虞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半小时后，一架经过改装的私人飞机在暴雨中强行起飞，剧烈的颠簸中，谢无虞稳稳坐着，目光死死盯着手中的加密平板。
屏幕上，阿九刚截获密报：【厉渊遭遇龙门二少爷萧决以及部分长老联合绞杀，重伤脱险，正往边境撤离，GpS信号时断时续。】
一个红色的定位点在地图上缓慢移动，如同垂死的心脏在顽强跳动。
谢无虞的指尖死死攥着平板，指节泛白，眼底的疯狂再也无法掩饰。
“调头，直飞A-3号接应点。”他下令道。
“少爷，那里是境外，没有合法入境许可……”阿九的声音带着犹豫。
“我不需要许可。”谢无虞打断他，看向窗外被闪电撕裂的夜空，“我要的人，从来不是靠规矩拿回来的。”
庞大的飞机调转航向，如同一只黑色猎鹰，朝着那片被暴雨和浓雾笼罩的嶙峋山脉，决绝地俯冲而去。
机舱内，谢无虞靠在舷窗边，掌心紧贴着那枚袖扣，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你等我……这次，换我来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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