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月的到来，如同在“新序之地”平静的水面下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暗流汹涌。所有核心成员都清楚，这位神秘女博士的出现，意味着首领正在筹划的事情，已经触及了这个末世最核心、也最危险的秘密。
顾九黎将林疏月安置在防空洞深处一个经过加固和隔音处理的小隔间里，由张魁亲自带人轮班看守，名义上是“保护”，实则是最高级别的软禁。除了每日由王姐送去基本食物和水，以及顾九黎偶尔的“拜访”，不允许任何人与她接触。
那六支“源血稳定液”被顾九黎小心封存，只取了一支进行极其谨慎的测试。除了红眼舔舐微量后表现出的积极反应，他还尝试用一根干净的金属针蘸取极其微少的液体，触碰一株即将枯萎的变异植物。那植物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生机，叶片甚至变得更加翠绿，展现出远超“增殖能量”的强效活力。
效果惊人！但顾九黎不敢掉以轻心。效果越强，往往意味着潜在风险越大，或者依赖性越强。他没有在自己身上做任何尝试。
几天来，他除了处理必要的据点事务和持续研究“增殖能量”，大部分时间都在与林疏月进行着无声的较量——并非武力，而是意志和信息的博弈。
他每次进入隔间，不会直接询问“方舟”或“源血”的核心秘密，而是就一些看似边缘的技术问题进行探讨，比如不同变异生物脑核的能量属性差异，或者“清理者”“净化光束”的能量频率弱点（林疏月之前交易中提供的信息）在实际应用中的局限性。
林疏月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但并未点破，反而有问必答，展现出了极其渊博的知识储备和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能力。她的解答往往一针见血，直指核心，让顾九黎获益匪浅，但也让他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两人在知识层级上的巨大差距。
这种差距，既是诱惑，也是威胁。
这天，顾九黎再次来到隔间。他没有带任何护卫，只身一人。红眼安静地趴在隔间外，如同最忠实的守卫。
林疏月正坐在简陋的石凳上，对着一台从她带来的手提箱中取出的、巴掌大小的微型电脑屏幕操作着，屏幕上流动着顾九黎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数据流。听到动静，她头也不抬，清冷的声音响起：“你的‘生物增殖’技术，对能量依赖度太高，且存在明显的‘规则侵蚀’副作用，长期使用会导致载体（指被催生的植物或生物）基因链不稳定。”
她一开口，就直接点出了顾九黎目前研究的最大瓶颈。他确实发现，经过多次增殖能量催化的作物，虽然长势迅猛，但其种子在后代种植中会出现更高的畸变率和衰亡率，仿佛被透支了生命潜力。
“你有解决方案？”顾九黎在她对面坐下，没有否认。
林疏月终于抬起眼眸，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仿佛能穿透人心：“‘源血’的本质是高度有序的生命编码信息流。其稳定液，不仅是能量源，更是‘规则稳定器’。用微量稳定液中和你的增殖能量，可以大幅降低规则侵蚀，提升技术可持续性。”
她抛出了一个顾九黎无法拒绝的诱饵——解决他核心技术缺陷的方法。
“代价呢？”顾九黎冷静地问。
“深度数据共享。”林疏月关闭了微型电脑，直视着他，“我需要你开放所有关于‘抗毒基因’与‘增殖能量’交互的实验数据，包括失败案例。作为回报，我会提供‘源血稳定液’的精确配比使用指南，以及……‘方舟’生态维生单元的部分设计蓝图。”
她终于亮出了更深层的筹码——“方舟”生态维生单元！这意味着可能存在的、可持续的封闭生存环境技术！
顾九黎心脏猛跳。这无疑是巨大的诱惑。但他也听出了其中的关键——林疏月迫切需要他的“抗毒基因”数据！这印证了他的猜测，她的状态非常不稳定，急需“解药”！
这是一场赤裸裸的“技术并购”谈判。双方都握有对方急需的“专利”，也都面临着巨大的风险。
“数据共享可以，”顾九黎缓缓道，“但必须分阶段进行。并且，我需要你先证明，‘源血稳定液’与增殖能量结合使用的安全性，以及……你提供的‘方舟’蓝图是真实有效的。”
他不可能一次性交出所有底牌。他必须设置“对赌协议”，确保对方先付出足够的“诚意”，并且每一个阶段都能获得相应的、可验证的“资产”。
林疏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评估。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微型电脑边缘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可以。”她最终同意，“第一阶段：我提供针对你目前使用的‘灰斑菇’和‘地根薯’两种作物的‘稳定液-增殖能量’混合施用方案。你进行小范围实验，验证效果和安全性。实验期间，你需要向我提供这两种作物在单纯增殖能量影响下的全部生长数据作为对比。”
“作为附加条件，”顾九黎补充道，“你需要告诉我，‘涅盘协议’失控的具体表现是什么，以及‘钥匙必须插入锁孔’的‘锁孔’，究竟是指‘方舟’的哪个具体部件或功能？”
他要把情报交易也纳入这个“并购框架”，最大化每一次交换的价值。
林疏月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似乎对“涅盘协议失控”这个说法有些触动，但很快恢复平静。
“‘涅盘协议’失控，表现为‘源血’活性不可逆的狂暴化，以及受其影响的变异体出现极端攻击性和不可控的融合进化趋势。最终会导致‘生命归墟’——所有碳基生命形态被强制分解，回归原始能量状态。”她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描述的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至于‘锁孔’……”她顿了顿，“它指的是‘方舟’的‘核心控制矩阵’，位于‘方舟’的最深处。只有‘钥匙’（完美抗毒基因携带者）携带足够纯度的‘源血’燃料，才能启动矩阵，重新校准或终止‘涅盘协议’。”
生命归墟！核心控制矩阵！
信息量巨大！顾九黎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他终于触碰到了末世真相的冰山一角！这不仅仅是一场灾难，更像是一个失控的、旨在“重启”的恐怖程序！
“我明白了。”顾九黎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站起身，“第一阶段合作，按你说的进行。我会尽快准备好你要的对比数据。希望你的方案……不会让我失望。”
他深深地看了林疏月一眼，转身离开了隔间。
走到外面，冰冷的空气让他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些。与林疏月的合作，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她提供的每一个信息，都像是一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毒饵。但拒绝她，似乎通向的是一条更加黑暗和绝望的死路。
他必须走下去，但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他找来侯小利和周明远，吩咐他们严格按照林疏月的要求，准备“灰斑菇”和“地根薯”的详细生长数据，同时划出两块独立的试验田，准备进行对比实验。
他又检查了一下那几支“源血稳定液”，心中那个模糊的计划渐渐清晰。
他不能完全依赖林疏月。他必须有自己的“风险对冲”策略。
他将张魁叫到身边，低声吩咐：“加强对北面‘复兴会’活动区域的监视。尤其是他们那个能源研究中心后续的动静。另外，想办法接触一下之前崩溃的‘螺旋圣所’流散出来的信徒，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那个螺旋符号能量引导原理的更多线索，或者……找到制作那个符号的人。”
他要在林疏月这条“主赛道”之外，开辟几条可能的“备选路线”。哪怕这些路线看起来希望渺茫，也总比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一个深不可测的“合作伙伴”身上要强。
“另外，”顾九黎最后补充道，目光扫过洞内那些因为食物改善而脸色稍好一些的幸存者，“‘活力块’的对外兑换，暂时维持原价，但放出风声，就说因为原料稀缺，下个月可能会大幅减少供应甚至断供。”
他要制造“稀缺”预期，进一步推高“新序之地”特有产物的价值，为可能到来的、需要大量资源支撑的下一步行动，积累更多的“资本”。
张魁领命而去。
顾九黎独自走到洞口，望着外面永恒灰暗的天空。林疏月带来的“方舟”和“源血”的信息，像是一道刺破黑暗的光，却也将更深的阴影投射在他的心头。
他知道，从答应与林疏月进行“技术并购”的这一刻起，“新序之地”和他本人的命运，都已经驶入了一片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汹涌海域。
他必须成为最优秀的舵手，在风暴、暗礁和隐藏的海怪之间，找到那条通往彼岸的，唯一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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