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浸在那片挥之不去的惶恐里,像被无形的手按在寒潭底,连指尖都泛着冷。
那是她搬入公主府的第三日。
暮色四合时还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轻晃,她枕着绣并蒂莲的软枕浅眠,却被脸上细密的痒意刺醒。
像有根冰凉的蛛丝在脸颊上游走,睁眼的刹那,入目便是浓得化不开的黑。
一绺女人的长发垂落,发梢扫过她的鼻尖,墨色里浸着暗紫的血痕,发间藏着的那张脸……
七窍淌着黑红的血,眼窝空洞洞地凝着怨毒,正是她从前最信任的大宫女玉竹!
数月前玉竹趁她不在时,悄悄给她二皇兄送香囊,被她撞破时还哭着辩解只是仰慕王爷,她念着主仆情分给了玉竹体面,却在查出香囊里藏了催情药后,亲手下令将人拖去慎刑司杖毙。
此刻玉竹的脸离她不过寸许,血珠正顺着下巴滴在她寝衣领口,凉得她魂飞魄散,尖叫卡在喉咙里,眼前一黑便晕死过去。
第二日她是被乳母掐着人中弄醒的,第一反应便是要回宫。
可等凤鸾春恩车驶回宫城,接连几日,公主府那边却传来信儿说一切如常。
偏她刚踏回府门,那抹黑影又跟了上来!
前日在书房看着信笺,案头的烛火突然晃成两簇,玉竹的脸浮现在灯影里。
昨日在花园扑蝶,假山后传来熟悉的环佩响,一回头正撞进那双流血的眼。
今晨对镜梳妆,镜中自己的身后竟叠着两张脸,一张是她苍白的,另一张是玉竹龇牙的。
反复几次,萧嫣到底撑不住了。
她翻遍宫里的符咒匣子,又派人去道观请了三个道士、大相国寺请了两个和尚,在公主府正院摆开法坛,香烛烧了三天三夜。
桃木剑劈得符纸纷飞,可每到午夜三更,那鬼影仍像附骨之疽般准时叩门。
道士们支支吾吾说阴气重却无煞,和尚们闭目诵经时直皱眉佛光难照,她急得在佛堂摔了供果。
才终于有人想起,城外护国寺的寂空大师,据说他不只能超度恶鬼,还武艺超群,亦有悬壶济世之能,不如请他过府一观。
“二哥……墨寒……我怕!”
萧嫣整个人几乎要嵌进萧楚樾怀里,鬓边的金步摇随着颤抖磕在他胸口,发出细碎的响。
她仰着脸,眼尾还凝着未干的泪,声音里浸着孩童般的渴求:“我不去王府了,你今晚留在这儿陪我好不好?我实在不敢一个人睡……”
萧楚樾的手掌贴着她的背慢慢摩挲,指腹擦过她绷紧的肩胛骨,低声哄着:“清姬听话,眼下还不是时候。”
他的声音稳得像块暖玉,偏生萧嫣的恐惧漫得太凶,她揪着他的衣袖不肯放,眼泪砸在他玄色蟒纹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二哥!”
温存许久,直到萧嫣的呼吸渐渐匀了些,门外才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先是青石板上的靴声由远及近,接着是贴身太监福安尖细的通报:“公主殿下,寂空大师到了。”
听见“寂空”二字,萧楚樾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他抬手将床帐的流苏拢了拢,厚重的织金帷幔“唰”地垂落,严严实实遮住榻上仍攥着他衣角的萧嫣,又理了理方才被扯松的衣领。
原本齐整的盘扣歪了一颗,腰间的玉佩也滑到了侧边,倒像是刚从一场慌乱里抽身。
待一切妥帖,他才扬声道:“进来吧。”
沈星然跟着福安跨进寝殿时,殿内的龙涎香混着安神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垂着眸,月白僧袍的下摆扫过门槛,双手合十时腕间的菩提串轻轻相撞,声音像浸了晨露的檀木,平静无波:“明王殿下。”
“寂空大师昨夜跑哪儿去了?”萧楚樾斜倚在紫檀木椅上,指尖叩着扶手,故意将“跑”字咬得重了些,“还真是让本王的皇妹好找啊。”
沈星然依旧垂着眼,睫羽在眼下投出浅淡的影,面上无悲无喜:“明王言重了。昨夜贫僧的一位故友突发恶疾,需连夜救治,是以不告而别,还望明王与公主海涵。”
说着又转向帷幔方向,合十行了个佛礼:“不慎惊扰了公主,贫僧在此赔罪。”
萧楚樾眼尾微挑,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哦?不知大师这位故友是何方神圣,竟比本王的皇妹还要要紧?”
他刻意将要紧二字拖得绵长,像根细针往沈星然的话里扎。
“何方神圣不敢当,只是小僧这位故友自小身子弱,昨夜更是凶险万分。”
沈星然的神色依旧淡淡的,倒真有几分众生平等的慈悲相:“好在及时施救,眼下已无大碍。贫僧放心不下公主这边,处理完便立刻赶回来了。”
“昨日小僧到府时,只在偏院坐了许久,已至夜深都并未听闻公主传召。出府时门房的小厮、巡夜的侍卫也未见阻拦,贫僧还当公主只是邀我们逛园子解闷呢。”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像把软刀子,精准剖开了昨日萧楚樾刻意冷落的安排。
沈星然在心下冷笑,昨日那所谓的盛情邀请,不过是让人在前院备了间客房,连杯热茶都没递,也没有正经主子的任何话语,摆明了就是给他下马威来的。
只是他们未曾料到进府的人也是长了腿,竟然还能半夜自己出府去。
眼下又开始耍威风来了!
“你……”
萧楚樾猛地一拍桌案,茶盏震得叮当作响,却又生生压下了火气,冷笑一声道:“罢了,既然来了,便先给昭和公主诊诊脉。公主近日受惊过度,你须得好生瞧仔细了。”
沈星然在心里勾了勾唇角。
他敛了敛神色,应道:“小僧遵命。”
说着便要撩衣走向帷幔,腕间的菩提串随着动作轻晃,在灯火通明的殿内泛着温润的光。
待他走近,萧嫣的胳膊已经隔着帷幔伸了出来,有贴身宫女上前用丝帕盖在她的手腕上。
沈星然在床榻边的矮凳上坐下,抬手扶了一下僧袍的宽袖,将指尖搭了上去,屏息凝神,细细查看着那细微的脉象起伏。
片刻后他收回手,缓缓道:“公主近日惊吓过度,又加忧思郁结,伤及心脉。是以夜不能寐,心神失守,魂不守舍。”
这番诊断说得与宫中太医所言别无二致,并无新意。
萧嫣当时便收回了胳膊,轻嗤一声,语气里满是失望与不屑:“京都百姓皆道大师妙手回春,能治疑难杂症,不曾想竟也只这点医术,与宫中那些只会开安神汤的太医也无甚差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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