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城的风吹起,吹不散城主府书房内的阴霾。
宋临远捏着那封来自清云宗的招生帖,指腹几乎要将薄薄的宣纸戳破。窗外的海棠开得正盛,可他眼里却瞧不见半分春色,只反复回荡着十六年前那道士的话——“难活过十八”。
再有一年,清雾就满十八了。
这十六年,他和沈婉把女儿宠成了明月城最娇贵的花,闯祸了有爹兜底,任性了有娘哄着,连比她小三岁的儿子云舟,都被教得像个小丫鬟似的围着她转。可宠溺护不住命,那悬在头顶的劫数,终究要面对。
清云宗乃修仙名门,灵气充沛,或许真能逆天改命。宋临远深吸一口气,将招生贴揣进袖中,大步往后院走去。
刚进月亮门,就见宋清雾斜躺在藤椅上,手里把玩着颗樱桃,脚边的宋云舟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给她捶着腿。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宋清雾脸上,她眯着眼哼唧:“左边点,力道再重些,没吃饭啊?”
宋云舟喏喏应着,小手加快了动作,额角还渗着薄汗。
“反了!反了!”宋临远看得火冒三丈,折扇“啪”地砸在掌心,“宋云舟,你是城主府二公子,不是她的跟班!”
宋清雾被吓了一跳,坐起来瞪他:“爹你喊什么?云舟乐意伺候我,关你什么事?”
“我看你就是被惯坏了!”宋临远指着她,气得手都抖了,“清云宗招生,你给我去修炼!”
宋清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翻了个白眼:“不去,山上蚊子多,还得自己洗衣服。”
“由不得你!”宋临远铁了心,冲宋云舟喝令,“把你姐给我扔出府去,让她去清云宗好好反省!”
宋云舟脸都白了,看看爹又看看姐,往后缩了缩:“爹……姐会揍我的。”
“你!”宋临远被这对儿女气笑,指着门外,“去给你姐收拾行李!半个时辰后,必须出府!”
宋云舟不敢再犟,耷拉着脑袋往宋清雾的闺房挪。宋清雾正纳闷父亲今日怎么动了真格,见弟弟真要去收拾东西,顿时炸了:“宋云舟你敢动我东西?”
她几步冲过去,一把揪住宋云舟的后领,将人拽得一个趔趄。宋云舟急得快哭了:“姐,是爹让我收拾的……”
“我让你别动听不懂吗?”宋清雾伸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力道不重,却带着十足的威慑。宋云舟委屈地瘪着嘴,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这动静引来了沈婉,她看着满园子的僵局,眼圈先红了:“清雾,听话,去清云宗待阵子,对你好。”
宋清雾更懵了:“娘你也帮着爹欺负我?我到底犯啥错了?”
宋临远别过脸,声音硬邦邦的:“没犯错也得去!什么时候修炼出个模样,什么时候再回家。否则,就别认我这个爹!”
沈婉拉过女儿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颤抖:“清雾,爹娘是为你好……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记得给家里捎信。”
宋清雾看着爹娘严肃的神情,心里虽满是问号,却也知道这事儿没得商量。她甩开沈婉的手,往门口走去,走到门槛时回头,撇了撇嘴:“走就走,谁怕谁?大不了到清云宗门口转一圈,我就回来接着当我的城主府大小姐。”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城主府。阳光照在她挺直的背影上,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桀骜。
宋临远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街角,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海棠树干上,震得花瓣簌簌落下。沈婉靠在他肩上,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衣襟。
宋云舟看着父母的样子满脸疑惑,看着姐姐的背影却眼圈泛红。
他们都没说破那个关于“十八”的谶语,只把所有的担忧和期盼,都藏在了这看似无情的驱逐里。
而此刻的宋清雾,正沿着官道慢悠悠地往前走,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溜回府。她不知道,这一步踏出,等待她的,将是与明月城截然不同的天地,和一场注定要自己闯过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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