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雯的哭声,在空荡荡的安全区里响了很久,很久。
从最开始撕心裂肺的嚎啕,到后来变成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最后只剩下肩膀一下下无声的耸动。她就那么瘫坐在溪边,眼睛又红又肿,死死盯着苏婉清消失的那片水面,仿佛还能从里面看出点什么。
顾临渊一直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没去扶她,也没说话。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自己心里也乱得像一团麻,理不出个头绪。他只能沉默地站着,像一尊守着残垣断壁的石像。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那灰蒙蒙的光似乎黯淡了一些,像是要“入夜”了。安全区里的温度也好像降低了几分,带着一股潮湿的寒意。
林晓雯终于动了动。她用手背狠狠抹了把脸,撑着发麻的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没有回头看顾临渊,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受不了了,顾临渊。”
顾临渊看向她,没接话,等着她往下说。
林晓雯转过身,脸上泪痕还没干,但眼神里那种崩溃和绝望,被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取代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她重复着,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疲惫。
“先是从家里被莫名其妙拽到这个鬼地方,然后……赵大勇死了,陈大哥死了,现在……苏小姐也……”她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再掉下来,“我们拼了命,以为是在救人,结果……结果是在喂怪物。这算什么?我们算什么?”
她抬起头,第一次直视着顾临渊的眼睛:“顾临渊,你脑子好,你冷静,你总能算出最‘对’的路。可是……可是跟着你算出来的路走,结果呢?人都死光了!就剩下我们两个!苏小姐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顾临渊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比如“那是当时情况下的最优解”,或者“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但看着林晓雯那双空洞又带着质问的眼睛,这些话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知道,这些理性的分析,在此刻显得无比冰冷,无比残忍。
“我跟你不一样,”林晓雯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种疏离,“我没办法像你那样,把所有事情都当成一道道数学题来算。我看到陈大哥倒下,我会难受!我看到苏小姐化成光,我会崩溃!我没办法刚看完一个人消失,转头就冷静地去分析下一个副本该怎么过!”
她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和顾临渊的距离:“我不能再跟你一起走了。”
顾临渊沉默地看着她。对这个结果,他并不完全意外。从苏婉清彻底消失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到两人之间那根脆弱的纽带,已经断了。
“你想自己去下一个副本?”他问,声音平静。
“对。”林晓雯回答得很干脆,尽管声音还在发颤,“是死是活,我一个人扛。就算下一个副本立马就死,我也认了。至少……至少不用再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因为什么狗屁‘最优解’……一个一个没了。”
“一个人,风险很高。”顾临渊陈述事实。他知道回廊的残酷,一个人面对,生存几率会直线下降。
林晓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高就高吧。反正……跟着你,风险也不低,而且……更难受。”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太堵了。我喘不过气。”
顾临渊不再劝了。他明白,林晓雯需要的不是理性的分析,而是一个宣泄,一个告别。她选择了用离开来逃避这种不断失去的痛苦,以及……对他这种理性行事方式的不认同。
“好。”他点了点头,只说了这一个字。
他的干脆,反而让林晓雯愣了一下。她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容易就同意。她看着顾临渊,看着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解脱,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还有一点点……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愧疚。毕竟,一起经历了生死,现在却要把他一个人丢下。
“你……”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你保重”,或者“对不起”,但最后,也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那……我走了。”
她转过身,不再看那条让她心碎的小溪,也不再看顾临渊,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安全区边缘走去。那里似乎有一层模糊的、水波一样的屏障,估计就是通往下一个副本或者回到通道的入口。
顾临渊站在原地,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那个之前还会因为冥婚而义愤填膺、会因为苏婉清的遭遇而落泪的年轻女孩,此刻背影佝偻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弯了腰,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
就在林晓雯的手即将触碰到那层水波屏障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很轻地飘了过来:
“顾临渊……”
“如果……如果你以后再遇到像苏小姐那样的人……”
“算我求你……别再把她们……算进你的‘最优解’里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一步跨入了那水波之中。身影晃动了一下,就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一圈涟漪,随后便彻底消失不见。
安全区里,彻底只剩下顾临渊一个人了。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比之前林晓雯在时更加沉重。只有那条该死的小溪,还在不知疲倦地发出细微的流水声,像是在反复提醒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顾临渊慢慢走到溪边,蹲下身,看着水里自己模糊的倒影。
团队……彻底散了。
赵大勇,死于鲁莽,触犯规则。
陈志远,死于他的计划失误,为了保护他们。
苏婉清,死于……他们自以为是的“拯救”,成了养料。
现在,林晓雯也走了,因为无法承受这残酷的真相,也无法再认同他的方式。
他以为凭借理性和计算,可以在这诡异的回廊里找到一条生路。他确实找到了生路,他们三个活了下来。但这“活下来”的代价,却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最优解……”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水里倒影的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像是在嘲讽。
真的存在所谓的“最优解”吗?还是说,在回廊这里,根本就不存在两全其美的答案?每一个选择,都注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那冰凉的溪水,但在指尖即将碰到水面时,又停住了。他怕碰到苏婉清残留的什么,虽然明知道不可能。
独自一人。
接下来,他要独自面对回廊,面对未知的下一个副本,面对那些光怪陆离的规则和扭曲的核心。
他能依靠的,似乎只剩下自己那套刚刚被证明漏洞百出的理性了。
不,也许……还有那刚刚得到的,还摸不着头脑的“规则洞察”?
他集中精神,再次看向周围。破屋,小溪,灰蒙蒙的天空……似乎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但当他刻意去“感知”时,那些极其淡薄、若有若无的淡金色丝线,又偶尔会在视野的边缘一闪而过。它们似乎连接着那层水波屏障,连接着地面,甚至连接着天空,构成了一张无形而稀疏的网。
这就是……规则的脉络?
他看不真切,更无法理解。这点微弱的能力,在刚刚经历的巨变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顾临渊缓缓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所谓的“安全区”。这里见证了一场无声的死亡,也见证了一场平静的分别。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转身,朝着林晓雯离开的那个水波屏障走去。
脚步很沉,但很坚定。
他不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套理性的铠甲还能支撑多久。
但他知道,他只能往前走。
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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