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站在她的移动实验室中央,周围是嗡嗡作响的、由她亲自设计和大幅改进的精密仪器。全息投影上流动的数据流其复杂度和创新性,足以让任何恪守Stc正统的机械教贤者斥为异端邪说。她的目光扫过临时指挥频道里那些来自其他贤者的、冗长而保守的报告,关于如何“更安全地挖掘已有Stc模块”、“更虔诚地复制万机之神的蓝图”……
一股冰冷的、近乎厌恶的情绪在她的逻辑核心中流转。
化石。不过是一群占据着权位的化石。
在她看来,火星上的许多高层,乃至星系内大多数的同行,都陷入了可悲的停滞。他们匍匐在过去的余晖前,将“发现”等同于“创造”,将“复制”美化为“信仰”。Stc模块是伟大的路标,但绝非路的终点!当最后一块Stc被发掘完毕,难道机械教就要就此停滞,变成一群只会维护和重复的守墓人吗?
真正的科学,真正的对欧姆尼塞亚的敬拜,应是永无止境的前进!是理解,是突破,是构建前所未有的未来!而非永无止境的开历史倒车!
这种思想延伸到了方方面面。她厌恶伺服颅骨——并非厌恶其功能,而是厌恶其来源与象征。将活体意识禁锢于颅骨之中,这在她看来是效率低下、缺乏想象力且极其野蛮的行径,是对“理性”本身的亵渎。知识应存在于光洁的晶体阵列和不断优化的逻辑电路中。
她同样极度厌恶那些将活人视为可随意消耗零件的“实验”。那不是科学,那是缺乏洞察力的屠宰。真正的进步应源于对原理的深刻理解与创新应用。
然而,她的最高成就(自认为),编号0214,其根源却正是一件来自“旧日余晖”的遗产——那神秘的黄金时代菌体。
但这正是关键所在!她没有像守旧派那样,仅仅满足于“发现”并使用它。她视其为一把钥匙,一个起点。她要做的,是理解祂,驾驭祂,最终超越祂。
而编号0214,正是这一切的核心。她知晓他的一切生理数据,每一个神经反应,每一次代谢峰值。她知道他源于克里格,一个被罪孽文化与严酷训诫彻底抹平了个体性的世界。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那冰冷的编号之下,曾有过一个名字——农博特。这个由短暂友谊所赋予的、微不足道的符号,早已被官方记录彻底抹去,深埋于克里格那无尽的数据尘埃之下,也完全存在于安娜贤者的情报范围之外。对她而言,他只是0214,一个无比珍贵、却尚未完全定义的载体。
她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强大的、听话的生物兵器。守旧派会满足于此。但安娜不会。
她在他那非人的效率下,感知到那个尚未磨灭的人类基底——一个可能蕴含着理解、甚至创新潜力的复杂意识。纯粹的工具会有极限,而复杂性中可能蕴含着突破极限的钥匙。
她不仅要研究他,更要…重塑他。
她开始有意识的在极少数必要的交互中,向他灌输不同于克里格教条的思想碎片。
她会在他提交那份冰冷的报告后,看似无意的评价道:
“纯粹的效率源于理解其本质,而非盲从指令。”
她会在他完美执行一项近乎自杀的命令后,通过加密频道询问:
“目标已完成。分析此行动对后续战局产生的非直接变量影响。”
——这是一个克里格士兵被严禁思考的问题。
她正在他那片被死亡和服从冰封的思维荒原上,小心翼翼地播撒质疑、逻辑与自主性的种子。她试图绕过那个他所不知道的“农博特”,直接在一个编号为0214的载体上,构建一种全新的、融合了绝对理性与自主进化的思维模式。
她希望他不仅仅是一个实验体,更是一个能承载她激进思想、并最终能自主运用那古老力量达成她宏伟目标的合作者(尽管是受控的合作者)。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指向未来的新理性原型。
这远比制造一个无敌的士兵要困难得多,也危险得多。她正在试图为一个她甚至不知其名的存在,重新定义存在的意义。
而这,正是安娜贤者所追求的、“永无止境的前进”。编号0214,既是她最珍贵的实验样本,也是她最大胆的思想实验对象——一个无名的、却可能承载着未来的容器。
移动实验室内,0214例行提交战斗数据后。
全体投影上流动的数据尚未完全熄灭,空气中弥漫着机油与能量回路的微弱臭氧味。0214-农博特以标准军姿立于贤者面前,呼吸面罩发出平稳的嘶嘶声,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安娜贤者的复合镜头并未看向数据,而是聚焦于他面罩上倒映的、她自己扭曲的影像。
“你的生存模式再次偏离了标准克里格概率模型,0214。”
她的电子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是陈述还是询问。
“遵循命令,最大化战斗效能。贤者大人。”
出现了!回答是刻入本能的、无懈可击的克里格式回答。
“效能…”
安娜重复了这个词,一个机械附肢无声的滑落,尖端在空中调出一段影像——正是0214用工兵铲精准劈开刀虫头颅后,毫不停滞投掷热熔炸弹的连贯动作。
“你的神经反应速度在那一刻超越了标准人类极限值17.4%。这是‘遵循命令’所能解释的吗?”
0214沉默了一瞬。
“…是为了确保任务持续性的必要反应。”
“必要性源于理解,而非盲从。”
安娜立刻接话,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近乎诱导的频率。
“你理解那一刻为何要选择劈砍而非射击吗?理解投掷炸弹的角度为何是37.8°而非大致估算吗?”
“……”
0214的呼吸频率有0.1s的紊乱,随即恢复。
“最优解。直觉。”
“呵呵,没有直觉,只有未被意识捕捉的数据处理。”
安娜纠正道,另一只附肢点亮了他体内植入式监测器的某个读数。
“看,你的边缘神经系统在决策瞬间的负荷,远超‘直觉’范畴。这是一种…计算。你在无意识中完成了战场变量的超速演算。”
她向前微倾,冰冷的镜头仿佛要穿透他的面罩。
“我要的不是一个重复‘效忠’和‘赎罪’的自动机器人,0214。帝国不缺炮灰。我要的是一个能理解自身为何高效,并能将这种效率推演至新极限的存在。告诉我,在你‘计算’出那一系列动作时,你是否…感知到了什么?”
问题超越了命令、超越了职责,直接刺向他那被克里格教条和基因秘密共同封锁的意识深处。
0214再次陷入沉默。面罩之下,某种近乎…困惑的情绪,如同深水下的暗流,短暂地扰动了他绝对高效的思维湖面。安娜贤者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记录着他所有生物参数的微小波动。
最终,他开口,声音依旧沉闷,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不确定性。
“目标…必须被清除。任何手段…皆是路径。最优路径…会…自行显现。”
这不是答案,更像是一种描述。
但对安娜而言,这已足够。一丝满意的数据流在她的核心处理器中掠过。
“很好。”
她关闭了所有投影。
“继续观察你的‘路径’。记录它们。下次报告中,我要听到你对‘路径’本身的分析,而非仅仅结果。”
“是。贤者大人。”
0214行礼,转身离开。
安娜贤者注视着他的背影。她刚刚又一次,小心翼翼地撬动了那具冰冷躯壳之下的某样东西。她不知道那里藏着的是一个名叫“农博特”的幽灵,还是一件纯粹兵器的原始觉醒。
但这正是实验最迷人的部分。
赞美欧姆尼塞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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