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茶树种下的第三天，王二小已经不敢挪窝了——他被老者用混沌玄铁打造的禁锢环固定在了茶树下。
“院长...这玩意...勒得慌...”王二小哭丧着脸，感觉像个被绑在铁板上的螃蟹。
老者慢悠悠地浇着茶苗，闻言头也不抬：“勒？总比昨天你差点把观星台炸上天强。”
王二小一缩脖子。那是前晚的事：他正尝试引导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结果一个激灵没搂住，一道混沌冲击波直接把学院东北角的小观星台冲成了光秃秃的石头墩子，飞溅的碎石还被混沌鸡当成了加餐，追着啄了半宿。
“那不是...不小心嘛...”王二小试图挽回颜面。
“哦？前天是不小心轰碎了后院的莲池，把水淼养的九转金莲炖成了九转莲羹？大前天是练拳时劲风带倒了半拉厨房？大大前天...”
“停停停！院长我错了！”王二小臊得恨不得钻进茶树的阴影里。
院长这才放下水瓢，目光如探照灯般在蔫头耷脑的茶树上转了一圈，又落回王二小身上：“错？不，你没错。力量膨胀本身并非过错。就像这茶，”他指尖轻轻抚过一片嫩绿的叶尖，“吸足了你前辈留下的精纯本源，自然长得快些。疯长不是罪过，但你那点底子，眼下是撑不住、也管不住这株参天宝树的。它根下的土不够深，你体内的筋不够韧，丹田那座小庙，装不起这尊突然坐进来的金身大佛。力量外泄，你控制不住，只能任由它像个漏了气的皮球，四处喷气打滚，撒泼炸毛。”
正说着，那片被院长拂过的嫩叶似有感应，倏地发出一阵嗡鸣，叶片表面流过一层灰蒙蒙的氤氲雾气，细小的脉络忽明忽暗。紧接着，整株幼苗像被无形的风推了一把，纤细的枝干猛地朝外一抽，一道无形的气劲如涟漪般漾开！
“嘭！”
王二小脑袋旁边的禁锢环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火星四溅！被涟漪扫到的部位，那坚逾金铁的混沌玄铁竟微微向内凹陷，光滑的表面留下几道肉眼可见的刮擦印记！环体传导的力道震得他头皮发麻，差点咬到舌头。
老者眼疾手快，一扬手，几道金光符文瞬间拍在小茶树上。幼苗的嗡鸣和抽动的枝条立刻平息下来，那流窜的灰蒙蒙雾气也缓缓沉入枝叶脉络，敛去无踪。但空气中的紧张感并未散去，反而像一根弦，绷得更紧了。
“看见没？”老者神情凝重，“不止是你像个漏气的球，这小东西本身，也正被你那外泄的力量勾得躁动不安。你俩之间，像两条野性难驯的凶龙，横冲直撞、互为引信。你的外泄让它不稳，它的不稳又反过来让你更躁——成了个恶性循环，无端消耗，两败俱伤。”
王二小心惊肉跳地看着禁锢环上那道新鲜热辣的白痕，再瞅瞅身边看似无害的小茶树，后槽牙都开始发颤：“那…那咋办？我和茶树大眼瞪小眼，互相点燃对方？”
“急什么。”老者气定神闲地掏出一套袖珍玉壶玉盏，“你俩互为表里，祸根看似在树，源头却在你身上。来，先泡壶清心茶，老夫再教你稳字诀——控力如烹小鲜，讲究的是文火慢煨，循序渐进。你先把根扎稳，这小东西自然就踏实了。”
老者一翻手腕，玉壶内自生清泉。指尖微动，一缕纯青道火自炉底悄然跃出。他并不取茶，而是捻指虚空一摘，王二小周身禁锢环周围逸散的、那些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混沌气流，如受牵引般，丝丝缕缕汇聚而来，在他指掌之间缓缓盘旋、凝聚，颜色由虚转实，由灰转褐。短短几个呼吸，老者指间竟凝成一小撮形状不规整、颜色灰扑扑、但气息异常醇厚的“茶”！那“茶”分明是炼化凝聚而成的混沌精粹，却泛着草木的奇特暗香。
老者将这一小撮精粹投入玉壶。壶中泉水骤然转为深邃沉静的苍青，不见丝毫沸腾，却自有缥缈云气袅袅升腾，沁人心脾的清灵之息瞬间弥漫开来。
“这…这是…”王二小看得目瞪口呆。
“以你身畔溢散的无主混沌气为引，取其精粹，辅以道火洗练，泉心归藏，调和为一。”老者手法流畅地分出两盏琥珀色晶莹茶汤，推了一盏到王二小面前，“此乃‘和气归元茶’。喝吧，看看能不能喝出个‘稳’字来。”
王二小小心翼翼地端起玉盏。茶汤看似寻常，近观却有细微的灰金色光点在其中沉浮不息，如浩渺星沙。他屏住呼吸，啜饮一口。
初入口温润，滑过舌面，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气流倏然下沉，瞬间游走周身百骸！那气流并非狂暴之力，反而蕴含着一种深沉厚重的镇定。它像一只无形而温润的大手，稳稳地梳理着他体内那些失控乱窜、如同受惊蜂群般左突右冲的气息。狂躁的意念被无声抚平，躁动的筋骨仿佛浸入清冽寒泉，寸寸舒缓下来。更玄妙的是，连身边那株躁动不安的混沌小茶树，枝叶间的细微嗡鸣竟也不知不觉地平息了。
“妙啊！”王二小眼睛发亮，几口饮尽茶汤，舒服得直想叹气。混乱的丹田竟首次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稳固感。
日子似乎暂时恢复了平静。王二小在禁锢环内日复一日地饮茶疗伤，打坐稳心，慢慢尝试将那股躁动的力量一点一滴收束归拢，努力让那座被撑得吱呀作响的小庙巩固根基。小茶树也安分了，一日肉眼可见地拔高一寸，灰褐色的主杆渐趋凝实，带着一种古拙的质感，新抽的枝叶厚实饱满，边缘流转着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灰金光泽。禁锢环还在，但随着他控制力的回升，发作的频率倒是下降了不少。这天清晨，王二小喝完茶，刚尝试将一道细微的气息引向指尖，指尖前方半尺的空气便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一圈肉眼可见的螺旋状涟漪，凝而不散，异常稳定。
“有门！”他兴奋地低呼，集中精神，想引导更多力量。
就在这时——
“嗡——！”
一道凄厉尖锐到撕裂神魂的嗡鸣毫无征兆地爆发！并非来自小茶树，而是来自王二小自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狠狠戳了一记，剧烈的疼痛瞬间击穿意识！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错位般剧痛，四肢百骸像被无数钢针刺穿！他惨叫一声，身体猛地向后弓起！
“咔嚓！！！”
那坚固异常的混沌玄铁禁锢环，硬生生被一股沛然莫御、却又狂暴失控的力量从内部震开寸许裂缝！束缚的力量骤减，王二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弹了起来！
与此同时，旁边的小混沌茶树竟也疯狂摇曳起来！整棵树变成了暗沉的暗金色，树冠顶端，那团凝聚了庞大能量的嫩芽骤然光芒四射！无数道锐利无匹、蕴含混乱撕扯意志的混沌光箭，如同暴怒的蜂群，带着凄厉尖啸，无差别地激射而出！目标，竟是刚刚失控跃起的王二小！
王二小眼中瞬间只剩下刺目的、代表毁灭的金光！被剧痛和震荡搅成一锅粥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蛋！
千钧一发！一道宽厚的身影突兀地插在了他与万千光箭之间！
老者！
老者宽大的袖袍猛然暴涨如天幕，袍袖边缘卷起深沉如海的青色流光，似缓实急地向前一兜！整个空间在他袖袍笼罩的瞬间仿佛迟滞了一息。那狂暴密集的混沌光箭，被兜入袖中的刹那，竟如同泥牛入海，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就连那撕裂神魂的尖锐嗡鸣，也被瞬间抽空！
然而，老者的身形明显踉跄了一下。宽大衣袖上靠近肩头的位置，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几道细如发丝、焦黑卷曲的灼痕！一丝极其凝重、极其压抑的气息第一次出现在老者脸上，甚至盖过了他方才强行收纳毁灭能量引发的细微震颤！
“孽障！”老者低喝一声，声波未出，一股更加深沉、宛若承载整个大地厚度的镇压之力已当空落下！这力量不带杀伐，只有最纯粹的凝定与归藏！小茶树树冠顶端那颗暴走的能量核心被这股力量硬生生按了回去，暗金光芒如同熄灭的灯火，整棵树瞬间僵直，重归沉寂。
王二小噗通一声瘫在地上，浑身湿透如从水里捞出，大口喘着粗气，心有余悸，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老者走到他身边，袖袍上的焦痕宛然。他看向惊魂未定的王二小，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直抵那混乱力量的根源深处。
“外力禁锢可管住皮囊四肢，禁锢不了内心惊涛骇浪。方才那一瞬生死关头，你最渴望的除了求生，是什么？”
王二小怔住，下意识回想。濒死时刻，除了本能恐惧，他清晰地记得有一个念头如闪电划过意识：毁灭！将那撕裂他神魂的嗡鸣源头、那棵引发光箭的树，连同这该死的禁锢圈，统统毁灭掉！
老者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缓缓点头：“是灭，是毁。毁灭威胁源头的欲望，根植于对失控的恐惧。你以为自己害怕的是死？不，你真正恐惧的，是你无法掌控、随时可能引爆自身的‘力量’本身！恐惧成了引信，引燃了戾气，戾气便化作了毁灭。念头一起，那股本与你同源共生、只是躁动的混沌本源之力，刹那间便被你惊恐憎恨的意念染成了充满暴戾毁灭欲的杀伐工具！”
他摊开手，那几道焦痕在日光下格外显眼：“力量本身无善恶，只看它落入了哪一双眼中，又被哪个心灵驱使。”
王二小看着那触目惊心的痕迹，又看看不远处沉寂如死物的茶树，再看看自己仍在微颤的双手。禁锢环还在，可那冰冷的触感再也无法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心魔已生，源于深藏的恐惧。而恐惧，源自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与不信任。这无形的枷锁，远比玄铁环沉重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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