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从京郊大营回府，径直去了暖阁。
楚煜靠在窗边的软榻上，面色比前几日更显苍白，唇色浅淡，气息也有些微弱。见到弟弟，他勉强撑起一个笑容，眼底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
“凌弟，回来了。”
“哥！”楚凌快步上前，眉头紧锁，眼中满是心疼，“怎么脸色这么差？可是又……”
楚煜轻轻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老毛病了，不碍事。只是近日精神短了些，怕是不便再……出去了。”他指的是以楚凌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却带着一丝恳求地看向弟弟：“苏姑娘那边……凌弟，她既已……成了你的妻子，虽则你我心知肚明，但名义上已是如此。哥哥这副样子，给不了她什么，日后……还要你多看顾她一些。莫要再像从前那般冷待她了。”
楚凌看着兄长虚弱却还在为旁人着想的样子，心头如同被针扎一般，又酸又涩。他握紧了拳，沉默片刻，终是重重点头：“哥，你放心。我……我知道该怎么做。”
为了哥哥，他愿意尝试改变对那个女人的态度。
……
凌云阁内，苏暖暖听闻楚凌回府，并且直接去了主院方向，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系统那边关于“双重人格”还是“两个人”的判定依旧模糊，她需要更多证据。而眼下，正是一个绝佳的试探机会。
她精心炖了一盅安神补气的汤，算着时间，估摸楚凌该从主院回来了，便端着汤盅，袅袅婷婷地走向书房。
果然，在书房门口，与正要进去的楚凌撞个正着。
今日的他，换回了深色常服，眉眼间的凌厉似乎被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取代，但看向她时，那股子冷淡疏离依旧存在，只是……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尖锐了？
“将军。”苏暖暖屈膝行礼，将汤盅递上，“妾身炖了安神汤，将军舟车劳顿，用一些吧。”
楚凌看着那盅汤，又看看她低眉顺目的样子，想起对兄长的承诺，伸手接了过来，语气平淡：“有劳。”
他转身欲进书房，苏暖暖却轻声唤住他：“将军。”
楚凌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苏暖暖抬起眼，眸光流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怯与期盼，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将军……今夜，可要回房安歇？”
她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继续用温柔却不容回避的话语施加压力：“你我既已是夫妻，又……又已有过夫妻之实。若将军长久宿在书房，只怕……惹人闲话，于将军声誉也有碍。不若……日后便回房歇息吧？妾身……会伺候好将军的。”
她这话，半是邀请，半是提醒，更是试探。若他真是同一个人，无论性格如何切换，面对妻子（尤其是可能怀孕的妻子）合情合理的同寝邀请，于情于理都不该断然拒绝，否则便是心虚，便是另有隐情！
楚凌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回房……睡觉？
他下意识就想冷声拒绝。他厌恶与人同榻，尤其是女人。
但目光触及她那双看似纯净却带着执拗的眼睛，想到兄长苍白的脸和那句“多看顾她”，再想到那夜之后她可能有的身孕……以及，她说的不无道理，长久分房而居，确实惹人疑窦。
反正……只是同床而已。
他楚凌行事光明磊落（自认为），既然答应了哥哥要照顾她，不过是同榻而眠，又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接触，有何不可？正好也能堵住府中可能出现的流言蜚语。
心思既定，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应允。随即不再看她，端着汤盅转身进了书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苏暖暖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狡黠而得意的笑容。
答应了？
居然真的答应了？
虽然态度依旧冷淡，但他没有找借口推脱，而是直接应下了！
这反应……可不像是一个拥有“双重人格”、会切换成“温和版”并且对她心怀愧疚的人该有的。倒更像是一个……被架起来、不得不履行某种义务的、别扭又纯情的……少年？
看来，真相似乎越来越偏向于后者了呢。
苏暖暖心情愉悦地转身离开。
很好。
今晚，或许能有机会，再确认一些事情。
夜色渐深，楚凌磨蹭了许久，终究还是履行诺言，推开了卧房的门。
屋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角落灯，氤氲着朦胧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苏暖暖身上的馨香。而那个罪魁祸首，已然躺在了床榻内侧，似乎已经睡熟。
然而，只一眼，楚凌便觉得浑身的血液“轰”的一下冲上了头顶，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苏暖暖侧卧着，面向外侧，身上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丝质寝衣。那衣料极其轻薄柔软，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领口微微敞着，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锁骨。一条手臂随意地搭在锦被外，腕骨纤细，手指柔嫩。裙摆因她的睡姿微微上卷，露出一截光滑如玉的小腿和秀气的足踝……
非礼勿视！
楚凌猛地别开脸，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心跳如擂鼓。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床榻外侧，僵硬地坐下，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沙哑：“盖……盖好被子！”
床上的人儿毫无反应，呼吸均匀绵长。
楚凌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不敢再看她，和衣直接躺在了床榻最外侧，与苏暖暖之间隔了足足能再躺下一个人的距离。他紧紧闭上眼睛，试图默念清心诀，驱散脑海中那不该有的旖旎画面。
可越是压抑，某些念头就越是清晰。兄长那夜传来的、模糊却汹涌的情绪感应，夹杂着此刻鼻尖萦绕的幽香和眼前挥之不去的曼妙轮廓，竟让他身体隐隐发起热来，一种陌生的、躁动的情绪在心底滋生蔓延。
这感觉……让他既惶恐又莫名的……悸动。
而假装睡熟的苏暖暖，将他的僵硬、呵斥、以及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跳声尽收耳底，心中暗笑不已。
反应如此生涩纯情，与之前“温和版”那份沉稳内敛截然不同。看来，双重人格的可能性又降低了几分。
她耐心等待着，直到身边人的呼吸似乎渐渐平稳下来，才在黑暗中悄悄动了动。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苏暖暖装作无意识地翻了个身，一条手臂自然而然地横了过去，恰好搭在了楚凌的腰侧。紧接着，一条腿也仿佛寻找热源般，轻轻压在了他的小腿上。
温软、带着幽香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如同一点火星溅入了油锅！
楚凌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点了穴道般瞬间僵直，所有的清心诀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几乎是弹坐而起，低吼出声：“苏暖暖！你——”
话音戛然而止。
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身旁的女子依旧双眸紧闭，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呼吸平稳，似乎只是因为睡姿不安稳而无意识的举动，并未醒来。
楚凌僵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毫无防备的睡颜，一腔莫名的火气堵在胸口，发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他瞪着她看了半晌，最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塌下了肩膀。
算了……
跟一个（可能）睡着了的、（可能）怀着他楚家血脉的女人计较什么？
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床榻上挪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走向窗边那张他睡惯了的矮榻，和衣躺了上去。
只是，背对着那张大床，他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腰间和小腿上那转瞬即逝的温软触感，仿佛烙印般残留着，搅得他心烦意乱。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陌生的涟漪，轻轻荡漾开来。
而与此同时，侯府深处暖阁内的楚煜，于睡梦中微微蹙起了眉头，仿佛感应到了另一颗心湖中，那不同寻常的、细微却清晰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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