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前面那块黑色巨岩了吗？”多吉坚参说道，“拐过去，就是觉拉康的门槛。”
队伍奋力挪到巨岩背后，风力骤然减弱。林远抬头，呼吸不由得一滞。
一座寺庙，如同从悬崖生长出来，悍然嵌在近乎垂直的岩壁上。下半部分是坚固的碉楼结构，厚实的土石墙体历经风霜，呈现出深沉的赭红色；上半部分则是浑圆的穹顶，覆着厚厚的白雪，与山崖融为一体。一条之字形的狭窄阶梯，从他们脚下蜿蜒而上，直通数十米高处的寺庙入口。阶梯外侧就是万丈深渊。
“抓紧铁链！”多吉坚参提醒，率先踏上了石阶。锈迹斑斑的巨大铁链是唯一的护栏，在风中微微晃动。
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冰屑在脚下簌簌掉落，坠入下方看不见的黑暗。足足用了半个小时，他们才攀上最后一级台阶，站在了一扇巨大的包裹着厚实铜皮的木门前。门板上钉着碗口大的铜钉，镌刻着密集的经文和曼荼罗图案，威严而古朴。
多吉坚参站在原地，对着门的方向，抬手在厚重的铜皮上叩击了三下。声音沉闷。
门内传来一阵轻微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沉重的门闩被从内部拉动时，木头与金属摩擦发出的“嘎吱”声。
大门向内开启一道缝隙。一个穿着略显宽大僧袍的小脑袋探了出来，脸颊带着明显的高原红，眼睛又黑又亮，正好奇地打量着门外这群风尘仆仆。他的目光扫过多吉坚参时，立刻变得恭敬。
小喇嘛地将沉重的门扇拉开了一些，足够让人通过，然后双手合十，对着多吉坚参微微躬身，便安静地退到门后的阴影里，让出了通路。
多吉坚参对小喇嘛点了点头，随即侧身对林远几人简短地说道：“进来。
踏入寺内，外界狂暴的风雪声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寂静。空气里弥漫着酥油和藏药的气味。
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响声。
借着一盏盏长明不熄的酥油灯的光芒，林远打量着内部。空间比从外面看感觉更宏大。巨大的承重柱由整根原木制成，支撑起高耸的经堂穹顶。无数色彩斑斓的经幡从穹顶垂落，层层叠叠，几乎触手可及，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经文。墙壁上绘满了壁画，主体是巨大的“生死轮回图”，尽管色彩因年代久远而黯淡，部分区域被风沙侵蚀剥落，但线条依旧清晰，描绘着六道众生的喜怒哀乐、因果循环，透出一种直击灵魂的庄严感。
“噗嗤…噗嗤…”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喇嘛从经柱后闪出，他穿着略显宽大的僧袍，脸颊带着高原红，眼神清澈而宁静。他双手合十，对着多吉坚参躬身行礼，没有说话。
多吉坚参回了一礼，对众人说道：“这是小喇嘛次仁，是寺里这一辈最小的弟子。”他又转向次仁，用藏语低声交代了几句。次仁点点头，好奇地看了林远几人一眼，快步走向后殿。
“跟我来，先去煨桑台。”多吉坚参说道，引领他们穿过经堂。
寺庙内部结构复杂，如同迷宫。他们经过几个偏殿，里面供奉着不同的佛像和护法神，神态或慈悲，或狰狞。偶尔能看到一两位年长的喇嘛在昏暗的灯下静坐或轻声诵经，对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只是抬眼看了一下。
走在略显幽暗的廊道里，林远看着沿途那些被烟火熏得有些发黑的墙壁，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师，煨桑……具体是做什么的？我看您非常重视这个仪式。”
多吉坚参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解释道：“煨桑，是藏传佛教中最古老、最重要的净化仪式之一。‘桑’是清洗、消除、涤净的意思。燃烧柏枝和特制药草产生的烟雾，能沟通神灵，驱除污秽、不净之气，也能抚慰游荡的魂灵。”
他顿了顿，声音在空旷的廊道里回荡：“你们从冰缝里带出来的，不止是寒气，还有黑苗留下的‘缚魂契’引动的怨念和尸煞。不清理干净，就像在身上挂了铃铛，走到哪里，都会被‘那些东西’轻易找到。”
阿雅闻言，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本命蛊对那些无形秽物的排斥与躁动。
煨桑台设在寺庙后院一个半开放的石砌平台上，正对着远处风雪弥漫的连绵雪山。台下堆放着晒干的柏树枝叶和一些特制的藏药草。
多吉坚参亲自点燃了柏枝，火焰升腾，很快引燃了那些药草。一股浓郁清冽的烟雾滚滚升起。
他站在煨桑台前，双手结印，低沉而富有韵律的诵经声响起。那浓郁的烟雾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引导，如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林远几人的身体。
林远感到一股暖意透过衣物渗入皮肤，冰缝中带来的那股刺入骨髓的阴寒气息，似乎真的被这股暖流驱散中和了。他抬起手腕，快速扫了一眼“烛龙”监测的生命体征数据，代表核心体温和压力水平的指数正在缓慢回升，趋向稳定。
旁边的阿雅轻轻吁出一口气，一直紧蹙的眉头舒展开些许，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玉质蛊盅，里面的“星陨护心蛊”传来的波动变得平稳而温顺。
石蛮活动了一下他那条独臂，感受着肌肉里残留的寒意被驱走，低声道：“这烟…有点门道。”
净化仪式持续了约一刻钟。当诵经声停止，烟雾也逐渐恢复正常，随风飘散。多吉坚参转过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中的凝重稍减。
“外道之气已除，短时间内，它们感应不到你们了。”他顿了顿，“次仁准备了茶饭和房间，你们先去休息。一个时辰后，到东侧经堂找我。”
他们没有拒绝。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高度紧张，确实需要短暂的缓冲。
次仁小喇嘛带领他们来到一间给香客准备的僧舍。房间不大，陈设简陋，但干燥温暖，厚厚的土墙完全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声。地上铺着藏毯，中间有一个小小的铜火盆，炭火正旺。
热腾腾的酥油茶和简单的糌粑很快送来。热茶下肚，一股暖流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林远靠墙坐下，打开随身终端，将冰缝下扫描到的黑苗符文和那些冰封干尸的影像数据加密传输给陈明，同时附上了简要情况说明。
阿雅坐在火盆边，闭目调息，仔细感受着体内蛊虫的状态。
石蛮则仔细检查着自己的装备，特别是那面镇尸锣，确认它在极寒和撞击后没有损坏。
林啸站在窗边，撩开厚重的牦牛毛毡帘一角，观察着外面的地形和寺庙的防御结构，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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