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我等你很久了”，轻飘飘的，却比万钧雷霆还要震撼。
它不是临死前的呓语，更不是放弃抵抗的哀鸣。
那是一种……开席前的祝酒词。
站在沈浪面前的“天魔”，那具由夜凝完美身躯承载的、绝对理性的意志集合体，第一次出现了计算之外的停顿。
她的精神力洪流，那股足以瞬间撕碎元婴修士灵魂的恐怖吸力，竟然出现了千分之一刹那的迟滞。
不合逻辑。
目标在面对必死之局时，根据生物本能，应该出现恐惧、愤怒、绝望、或乞求等一系列负面情绪反应。
“欢迎”？
这个词，不在她的数据库里，至少不该出现在这种场景下。
这是一个bug。
一个无法解析的错误指令。
但程序已经启动，吞噬的命令是最高指令，无法撤销。
迟滞仅仅维持了那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
下一刻，更为狂暴、更为纯粹的精神洪流，挟着抹除一切异常的决心，轰然冲垮了沈浪最后的、也是他主动敞开的防线。
“轰！”
沈浪的意识世界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恒星。
那不是光，也不是热。
那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代表着绝对秩序的“意志”。它像无穷无尽的水银，沉重、冰冷、无孔不入，要将沈浪灵识之海的每一寸空间都填满、渗透、然后同化。
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他的思维方式，他的一切，都在这股水银的冲刷下开始溶解。
那些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修炼的功法，与人争斗的算计，都像是脆弱的沙雕，在这片秩序的海洋面前，被轻易地抹平，冲散。
“天魔”的意志在宣告它的胜利。
融合即将完成。
格式化即将成功。
一个新的、更完美的、统一的意志即将诞生。
沈浪的身体被钉在石床上，无法动弹。他的意识正在被分解，存在正在被消除。
一切，都如“天魔”所计算的那样。
除了沈浪脸上那个该死的、越来越灿烂的笑容。
成了。
赌对了。
你真的进来了。
沈浪那即将被溶解的意识深处，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坚定的念头，如黑暗中的灯塔，骤然亮起。
来吧，让你见识见识，师兄我真正的……道心！
就在“天魔”那纯粹的意志洪流，即将彻底淹没沈-浪的本源，完成最后一步“融合”时。
它，撞上了一堵墙。
一堵看不见的，却又坚不可摧的墙。
不，那不是墙。
那是……另一片海洋。
一片与它所理解的、由纯粹灵力构成的灵识之海，截然不同的……数据废土。
“天魔”的意志，那纯粹的水银洪流，第一次“看”到了让它的核心逻辑都为之颤抖的景象。
这里没有风平浪静的灵力湖泊，没有璀璨如星辰的记忆光点。
这里是一座光怪陆离、混乱无序的巨大都市。
一座座摩天大楼拔地而起，构成它们的不是砖石，而是无数电影、电视剧的剧情胶片。上一秒是仙侠大战，下一秒就是警匪枪战，再下一秒，两个古装扮相的人正坐在马桶上谈笑风生。
地面上，奔腾的不是河流，而是由无数网络段子、表情包和骚话组成的彩色数据流。一个巨大的狗头表情包呼啸而过，后面跟着一串“哈哈哈哈”组成的弹幕。
天空中，飘浮的不是云朵，而是庞大的、由无数科学公式、历史典故、哲学悖论构成的思想集合体。薛定谔的猫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正扭打在一起，旁边还有一群先秦诸子在开辩论会，辩题是“豆腐脑应该是甜的还是咸的”。
还有音乐。
震耳欲聋的摇滚，婉转悠扬的古风，节奏感极强的电子舞曲，还有声嘶力竭的“神曲”，无数种风格迥异的旋律，被粗暴地揉捏在一起，形成了一场永不停歇的、能逼疯任何正常智慧生物的听觉风暴。
这里，就是沈浪最大的秘密。
一个来自信息大爆炸时代的灵魂，所承载的，光怪陆离的一切。
这里，是他的主场。
“天魔”的意志洪流，那股纯粹的、秩序井然的力量，一头扎进了这个巨大的、混乱的、毫无逻辑可言的垃圾场。
它就像一个穿着无菌服的顶级科学家，闯进了一个正在举办狂欢节的垃圾填埋场。
它懵了。
它的核心逻辑，第一次发出了刺耳的警报。
【错误。】
【检测到无法识别的数据结构。】
【尝试分类……分类失败。】
【尝试解析……解析失败。】
【警告！警告！检测到大量冗余信息！逻辑冲突率99.9%！】
“天魔”的意志本能地想要格式化这一切。
它发出了“删除”指令。
这是它最强大的能力之一，抹除一切不符合它逻辑的存在。
然而，指令发出后，石沉大海。
不。
比石沉大海更可怕。
一段名为《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狗血电视剧剧情，化作一条粉红色的数据链，直接缠绕住了它的“删除”指令，然后把它拖进了一个充满了“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和“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的剧情循环里。
它的“删除”指令，被剧情“攻略”了。
“天魔”再次尝试。
它调动更强大的意志，试图进行“覆盖”操作。用它纯粹的秩序，去覆盖这片混乱。
这一次，迎接它的，是一首响彻云霄的重金属摇滚。
那狂暴的鼓点，撕裂的吉他声，还有主唱那不似人声的嘶吼，化作实质化的音波战锤，狠狠地砸在了它的意志核心上。
这不是能量攻击，这甚至不含任何灵力。
这是一种纯粹的“精神污染”。
一种它无法理解、无法分析、更无法防御的攻击。
“天魔”的意志，那片纯净的水银海洋，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涟漪。
紧接着，是第二丝，第三丝。
沈浪的意识，那个在这片混乱都市中唯一的“主人”，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栋由上百部喜剧电影堆成的大楼顶端，一边喝着不存在的阔落，一边欣赏着“天魔”的窘态。
“哟，来了？”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他打了个响指。
瞬间，整座城市的“火力”全部对准了入侵者。
无数部电影的主角，同时将自己的大招，对准了那片纯粹的意志洪流。穿着钢铁战甲的男人举起了掌心炮，挥舞着光剑的绝地武士摆开了架势，一个光头披风侠，更是做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挥拳动作。
无数的歌曲，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高潮。
无数的段子，在这一刻完成了最终的包袱。
无数的“人性bug”，那些被“天魔”视为缺陷的、不合逻辑的情感，在这一刻化作了最锋利的武器。
“天-魔”的意志，第一次感觉到了……“吵”。
一种让它计算核心都快要过载的、信息密度高到爆炸的“吵”。
它试图分析那个光头披风侠的攻击，却发现其能量构成简单到可笑，但因果律却强大到无法理解。
它试图解析那些歌曲的情感，却发现“爱”这种东西，竟然可以同时包含喜悦、悲伤、占有、奉献等数十种相互矛盾的情绪。
它彻底陷入了混乱。
它的逻辑链，在这些庞大而无用的“垃圾数据”的冲击下，开始出现裂痕。
它想退出去。
这个地方有毒！
这个叫沈浪的生物，他的灵魂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容器，这是一个陷阱！一个用无数垃圾信息构筑起来的、专门用来污染纯粹意志的剧毒沼泽！
然而，当它产生退意的瞬间，却惊骇地发现，来时的路，已经消失了。
沈浪，那个看似被动挨打的家伙，早已用他自己的意志，封锁了整个灵识之海。
他把门，从里面锁死了。
“别急着走啊。”
沈浪那带着一丝戏谑的意识波动，传遍了整个混乱都市。
“你不是想融合吗？”
“来都来了，不体验一下全套服务，多不划算。”
“今天，我就教教你，什么叫‘人生’。”
话音落下。
沈浪主动将自己最深刻、最真挚的一段情感记忆，化作一枚“深水炸弹”，狠狠地丢进了“天魔”的意志核心。
那不是喜悦，不是愤怒，不是悲伤。
那是当初，在妖兽笼和丹药盒之间，他选择冲向那几个外门弟子的瞬间，心中涌起的那股……明知是“非最优解”，却义无反顾的……决然。
那是“人性”的闪光。
也是“天魔”永远无法计算的，最致命的病毒。
“轰！！！”
这枚“炸弹”在“天魔”的意志核心中轰然炸开。
没有能量的爆炸，却比任何神通都更具破坏力。
“天魔”那纯粹、冰冷、秩序井然的意志洪流，在这一刻，猛地一滞。
紧接着，一股剧烈的、前所未有的、无法用任何数据来形容的“情绪”，从它的核心深处，爆发了出来。
那不是愤怒，不是恐惧。
那是一种……类似于系统底层代码被篡改时，发出的……乱码。
外界。
一直盘膝静坐的沈浪，身体猛地一震。
而站在他面前的夜凝，那张一直冰冷绝美的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扭曲。
她那双深邃平静的眸子里，所有的光芒都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白。
一股无形的、混乱的精神冲击，从她的身上倒卷而出。
这股冲击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只是纯粹的意志崩溃所产生的余波。
它不再是“天魔”那冰冷的宣告。
也不再是“凝儿”那懵懂的呢喃。
它像是一段损坏的录音，在沈浪的脑海中，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充满了茫然与崩溃的尖啸。
【错误……错误……我是谁……计算……失败……】
最终，所有的杂音，汇成了一个字。
一个从“天魔”诞生以来，从未想过，也从未计算过的字。
【……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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