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落幕，喧嚣却未曾平息。
整个演武场依旧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死寂之中，数万道视线，如同探照灯一般，死死地钉在擂台中央那道身影上。
震撼，惊骇，费解。
种种情绪在人群中发酵，却无人敢发一言。
沈浪强行压下喉头涌上的一股腥甜，伪金丹境的力量退潮后，四肢百骸传来的空虚感和刺痛，让他差点当场跪下。
后遗症比预想的还要严重。
但他不能倒。
至少现在不能。
他依旧站得笔直，半金半黑的长发垂落在肩头，只是那张俊美的脸上，血色褪尽，苍白得吓人。
高台之上，宗主和几位长老已经站了许久。
孙百炼的脸黑如锅底，死死地盯着沈浪，那副模样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他生吞活剥。但他不敢，因为宗主没发话。
终于，宗主动了。
他一步踏出，身影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擂台之上，与沈浪相距不过三丈。
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下来，并非刻意针对，却也让本就虚弱的沈浪身形一晃。
“沈浪。”
宗主开口了，听不出喜怒。
“弟子在。”沈浪拱了拱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宗主，这头名奖励，什么时候发啊？弟子现在急需补充一下能量。”
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在想着奖励？
众人一阵无语。
宗主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才缓缓说道：“奖励，自会给你。但在此之前，本座需要一个解释。”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道：“那股天魔之气，从何而来？”
来了。
终究还是躲不过去。
沈浪心中一凛，大脑飞速运转。
承认自己是魔修？那是找死。
全盘否认？更不可能，几万双眼睛都看到了。
那就只能……胡说八道了。
“宗主明鉴。”沈浪一脸诚恳，甚至带着几分委屈，“弟子所修，乃是正儿八经的合欢宗纯阳功法，这一点丹尘子长老可以作证。”
他先把自己和丹尘子绑在一起。
“至于那股魔气……”沈浪叹了口气，露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实不相瞒，弟子早年在外游历时，曾误入一处上古魔君的陨落之地，被一丝无主魔气侵入体内。多年来，弟子一直用纯阳灵力镇压，苦不堪言。”
他开始半真半假地编故事。
“今日与林师兄一战，被逼入绝境，万般无奈之下，才冒险引动这丝魔气与自身灵力短暂融合，施展了一门同归于尽的爆发秘术。这秘术伤人伤己，您看弟子现在，站着都费劲。”
说到最后，他还配合地晃了晃，一副随时要散架的样子。
这番说辞，漏洞百出。
但偏偏又带着几分合理性。
正魔融合的秘术？闻所未闻。可沈浪刚才展现出的状态，确实是两种力量完美共存，这又如何解释？
最关键的是，沈浪主动提到了丹尘子，还将自己摆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
宗主沉默了。
他当然不全信。
但沈浪的价值，已经在大比中展露无遗。一个能以筑基中期修为，正面击溃半步金丹的妖孽，其潜力不可估量。
更何况，他背后还站着丹尘子。
为了一个“可能”的魔道嫌疑，就扼杀这样一个天才，还要得罪宗门唯一的丹道宗师？
这笔账，不划算。
“此事，本座会亲自查证。”宗主最终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你身上的魔气，是隐患，也是取死之道。若有朝一日，你被魔气侵蚀心智，本座会亲手清理门户。”
这是警告，也是一种暂时的妥协。
沈浪心中松了口气。
过关了。
“多谢宗主提点，弟子定当谨记。”
“去领你的奖励吧。”宗主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原地。
直到宗主离开，那股压抑的气氛才终于消散。
演武场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天，这就……没事了？”
“宗主居然就这么放过他了？那可是天魔之气啊！”
“放过？你没听见吗？是暂时观察！不过话说回来，沈师兄也太猛了，连宗主都得掂量掂量！”
“从今天起，沈浪就是我唯一的偶像！”
在无数复杂的议论声中，沈浪在小胖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下了擂台。
孙百炼怨毒的视线如芒在背，但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失败者，没资格让他多费心神。
洗灵池，位于合欢宗主峰后山的禁地之中。
这里常年由一位金丹期的太上长老看守，寻常弟子，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沈浪被一名执事长老带到此地时，已是黄昏。
所谓的“池”，其实不大，更像是一口古井。井口白玉砌成，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井中，是满满一池乳白色的液体，粘稠得如同琼浆，丝丝缕缕的灵雾从中蒸腾而上，仅仅是吸上一口，就让沈浪体内那股空虚感缓解了不少。
“这里就是洗灵池。”执事长老的语气带着一丝羡慕，“根据规定，内门大比头名，可在此中修炼十二个时辰。此池水不仅能洗髓伐脉，淬炼肉身，更能滋养神魂，对日后冲击金丹瓶颈有莫大好处。机会难得，你好自为之。”
说完，长老便退到百丈之外，盘膝坐下，显然是要亲自为他护法。
沈浪走到池边，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精纯能量，心中却毫无波澜。
淬炼肉身？滋养神魂？
他现在这具身体的强度，早就被夜凝用各种天材地宝改造得远超同阶了。至于神魂，他和夜凝一体双魂，神魂强度本就异于常人。
这洗灵池对他来说，效果有，但不大。
可对另一个人来说，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从踏入这片区域开始，他就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夜凝那股前所未有的渴望。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高等能量的极致渴求。
【我要进去。】
夜凝的意念在他脑中响起，简单，直接，不带任何感情，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沈浪笑了。
“行啊，都是你的。”他在心中回应，“不过说好了，回头可得给加班费。”
他脱去外袍，只着一身中衣，缓缓踏入池中。
“嘶！”
池水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爽感和剧痛感同时传来。
仿佛有亿万根钢针，在刺入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又有温暖的能量，在修复和强化着被破坏的组织。
这种感觉，寻常修士恐怕一刻都难以忍受。
但沈浪只是眉头微皱，便适应了过来。
他盘膝坐下，池水淹没至胸口。
“准备好了吗？大小姐。”
【随时可以。】
“切换。”
下一刻，沈浪的意识沉入识海深处，将身体的控制权，完全交了出去。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带着一丝懒散和不羁的桃花眼，此刻变得空灵而淡漠，宛若两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夜凝”掌控了身体。
她没有像沈浪那样被动地吸收，而是伸出双手，在身前结出了一个复杂的手印。
嗡！
以她的身体为中心，乳白色的池水开始缓缓旋转，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池中那精纯无比的能量，不再是涓涓细流般地渗入，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牵引，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白色光带，疯狂地涌入她的体内！
百丈之外，正在闭目打坐的执事长老猛然睁开双眼，惊疑不定地看向洗灵池的方向。
怎么回事？
洗灵池的能量波动，怎么突然剧烈了十倍不止？
这小家伙，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池中，漩涡越来越大，吸收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乳白色的池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下降。
一寸，两寸，三寸……
“我靠，你这是在泡澡还是在喝汤啊？”
沈浪的意识在识海里疯狂吐槽。
这吸收速度也太离谱了！十二个时辰，照这个搞法，估计两个时辰池子就得见底！
【分析中……该能量并非单纯的灵气，蕴含一种未知的本源物质。】
夜凝的意念冰冷而高效。
【本源物质与此具身体的契合度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与我的魔气核心，存在共鸣现象。】
【正在尝试解析并同化。】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更加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在她白皙的皮肤之下，一缕缕极细的黑色丝线开始浮现。
那是精纯到极致的天魔之气！
这些魔气并未与池水的能量产生冲突，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主动从她体内蔓延出来，与那些涌入的白色能量光带，缓缓地交织、缠绕在了一起。
黑与白。
魔气与本源。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这一刻，竟开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融合之势。
沈浪看得目瞪口呆。
还能这么玩？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修真常识。
就在这时，夜凝的身体忽然一僵。
那高速旋转的能量漩涡，也为之一顿。
【警报。】
【检测到异常数据流。】
【来源：此具身体的细胞记忆深处。】
【一个沉睡的残魂……被激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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