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眠手顿了顿，抬眼看向林阿荞泛红的眼眶，轻声应道。
“好，晚上我陪你睡”。
刷完碗后，林眠眠告诉了周诚一声。
周诚脸上瞬间堆起委屈。
“那我呢，我一个人睡多孤单”。
“你都多大了还怕孤单”。
林眠眠被他逗笑了，周诚也跟着说笑了两句，林眠眠就转身去了厢房。
林阿荞正坐在木凳子上发呆。
“在想什么？”。
林眠眠走过去坐下。
林阿荞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
“阿姐，你信吗，我曾经恨过你”。
林眠眠脸色愣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
“我信”。
林阿荞看向林眠眠，泪水不由自主的滚落下来。
“从前我想着你是被周家买来的，你自己也经历过苦日子，我以为你会懂我”。
“寂大哥是除了你，第一个对我好的人，他说会带我走，会带我过好日子，我信他了，可你偏偏要拆散我们，还告诉爹娘”。
“那时候我觉得你好狠心，你自己淋过雨，却不允许我有庇护之处”。
“我恨你不帮我，恨你反手把我推进深渊，我甚至想过，要是没有你，我早就和寂大哥过上好日子了”。
林眠眠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她。
“直到今天，我在镇上看到了那位婶子的下场”。
“周奶奶说她没朋友，没亲戚，只有一个孩子，为了孩子，也不得不暂时隐瞒她死了”。
“她的身后没人撑腰，哪怕被捅死，也只是给了一笔赔偿金这事就草草了了”。
“我当时忽然就想起了自己”。
“我要是真的跟寂大哥走了，会怎么样？”。
林阿荞抬起泪眼，眼神里满是迷茫。
“我跟着他，不也和婶子一样，没朋友没家人撑腰吗，要是以后他变心了，或者我被别人欺负了，谁会帮我”。
林阿荞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我从小就知道，爹娘养我，不过是为了将来能卖个好价钱”。
“看到阿姐你被卖掉之后，我就更怕了”。
“寂大哥说愿意带我走，说不会让我被卖掉，我当时觉得，那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出路了”。
“我没想过太多，只知道不能被卖掉，只知道跟着他就能逃出去”。
她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嘲。
“我以为那是生路，可今天我才明白，我找的根本不是出路，是另一个死胡同”。
林阿荞看着林眠眠，眼神里充满了泪水与愧疚。
“阿姐你当初找到我，说要接我来周家，说教我本事，让我能自己挣钱立足，我却以为你是来拆散我的”。
“我对着你大吼大叫”。
她用力抹了抹眼泪，却越抹越多。
“我太蠢了，根本不知道你是在拉我一把，还反过来怨你恨你”。
林阿荞的泪水浸透了衣襟，肩膀剧烈的颤抖着。
她攥紧林眠眠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刚来这儿的时候，也根本不是真心想留下”。
“我只是怕被爹娘卖给不三不四的人，怕年纪轻轻就被推进火坑”。
她抬起泪眼，眼底满是羞愧。
“我想着阿姐你的条件好，我能吃饱还不用干活，还能暂时躲开林猛夫妇的控制，就先住着”。
“我甚至偷偷想过，等攒够了一点钱，就去找寂大哥”。
“现在想想，真是太可笑了，我连他在哪都不知道，去哪找他，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直到今天看到那位婶子的下场，又吃到你做的红烧肉，我才彻底清醒过来”。
林阿荞的声音渐渐平静了些。
“那碗肉，是我长这么大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因为那是我靠自己留下来，被人真心对待才吃到的”。
阿姐从来没放弃过她。
当初她执意不肯走，阿姐给了她银子。
怕她年纪小被骗，阿姐想办法把寂迟赶走。
她走投无路，阿姐还愿意收留她。
阿姐对她说的那些狠话，从来都没有兑现过。
从小到大，一次没有。
林眠眠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拍着林阿荞颤抖的后背。
这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十二三岁的年纪，本该是烂漫无忧的时光，却要过早的直面生存的残酷。
“不怪你”。
阿眠和阿荞生在那样的家里，没人教什么是真正的依靠，没人告诉该如何选择人生。
她们能抓住那一点点看似渺茫的希望，能想着为自己谋一条出路，已经很不容易了。
林阿荞抬起泪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不解的看着她。
“可我那样对你……我那样误解你，怨恨你，你为什么还能原谅我”。
林眠眠望着她。
“因为我懂”。
“我刚被卖的时候，比你还要惶恐，那时候我也想过逃”。
“可能逃到哪里”。
“别人给的依靠终究是暂时的，只有自己手里有本事，心里有底气，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她怎么能不惶恐。
莫名的穿来这个时代，却没有一丝的金手指。
刚来就要被卖，谁都是怕的。
“寂迟对你好，或许是真心的，但他太年轻，和你一样，都还没看清这世道的艰难”。
林眠眠缓缓说道。
“他承诺带你走，承诺给你好日子，可他连自己的生计都没着落，又怎么能给你安稳的未来”。
“你当时满心都是逃离被卖掉的命运，根本顾不上想这些，这不是你的错”。
林阿荞静静地听着，泪水渐渐止住了。
她看着林眠眠真诚的眼神，心里积压已久的委屈和迷茫，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点点消散开来。
“阿姐，我以前总觉得你狠心”。
林阿荞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可现在我才明白，因为你懂，才不愿意我重蹈覆辙”。
林眠眠轻轻拍了拍林阿荞的手背，声音依旧温和。
“人这一辈子，谁还没走过弯路，重要的是看清方向后，能重新抬脚往前走”。
林阿荞望着林眠眠眼中毫无芥蒂的温柔，积压在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
她猛的扑进林眠眠怀里，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肩头。
压抑许久的哭声终于忍不住宣泄出来。
“阿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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