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疫区，人间炼狱。
腐臭气息混杂着绝望的哭嚎，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沈锦瑟站在临时搭建的医棚前，素白医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双清冷的眸子扫过横七竖八躺倒的百姓，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
“沈姑娘，不能再进去了！”太医院院判李守仁拦住她，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颤抖，“里面已经死了三十七人，连进去诊治的太医都倒下了三个...”
沈锦瑟抬手打断他，目光落在远处那个蜷缩在母亲尸体旁的小女孩身上。那孩子约莫五六岁，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却固执地抓着母亲冰凉的手不肯松开。
“李院判，”她声音平静得可怕，“若连医者都畏死避疫，这天下还有何人敢称医者？”
话音未落，她已迈步踏入疫区核心。萧绝紧随其后，玄色锦袍在满地污秽中依旧纤尘不染，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始终锁在她身上，仿佛这世间除她之外再无其他。
“九千岁！”李守仁惊呼，“您万金之躯，怎能...”
萧绝回眸一瞥，那眼神冷得让李守仁瞬间噤声。
“本座在处，便是她最坚固的盾。”
沈锦瑟脚步微顿，心头泛起一丝暖意，却很快被眼前的惨状压了下去。她蹲下身，轻轻握住那小女孩的手。
“别怕，”她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姐姐带你娘亲去个安静的地方，好不好？”
小女孩抬起泪眼，怯生生地问：“娘亲...是不是再也不会醒了？”
沈锦瑟喉头一哽，还未回答，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都让开！”慕容宸带着一队禁军气势汹汹而来，银甲在日光下闪着刺目的光，“奉旨封锁疫区，所有染疫者一律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沈锦瑟缓缓起身，眸中寒光乍现，“二皇子是要将这些还有救的百姓全都活埋不成？”
慕容宸冷笑：“沈姑娘慈悲心肠，可曾想过若疫情扩散，整个京城都要为你这妇人之仁陪葬？”
他挥手示意，禁军立即持刀逼近那些奄奄一息的病人。哭喊声、求饶声顿时响成一片。
“住手！”
沈锦瑟正要上前，却被萧绝轻轻按住。他上前一步，明明只是寻常站立，却让那些杀气腾腾的禁军不自觉地后退。
“二皇子，”萧绝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陛下旨意是封锁疫区，并非屠城。”
慕容宸面色微变：“九千岁这是要抗旨？”
“本座只知，”萧绝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若有人假传圣旨，其罪当诛。”
两人对峙间，沈锦瑟已快速检查了几个病人的症状。高热、咳血、皮肤出现诡异黑斑...这绝非寻常瘟疫。
她猛地想起什么，快步走向最早发病的那片区域。果然，在水井旁发现了几株极其罕见的墨色植株——幽冥草。
“慕容烬...”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这毒她再熟悉不过，前世在实验室里，她曾亲眼见过这种毒草如何在一个月内让整座城市变成死城。慕容烬这是要拉整个京城陪葬！
“发现什么了？”萧绝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
沈锦瑟将幽冥草递给他，压低声音：“有人投毒，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萧绝眸色一沉，周身杀气骤起。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沉默的小女孩突然跑到沈锦瑟身边，拽着她的衣角小声说：“姐姐，我见过这种黑黑的花...”
沈锦瑟心头一震，蹲下身柔声问：“在哪里见过的？”
“在...在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叔叔身上，”小女孩努力回忆着，“他给了娘亲一块糖，然后娘亲就病了...”
沈锦瑟与萧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好孩子，”沈锦瑟轻轻抚摸她的头，“告诉姐姐，那个叔叔长什么样子？”
小女孩歪着头想了想：“他...他这里有一道疤。”她指着自己的右眉骨。
沈锦瑟瞳孔骤缩——是慕容烬的心腹，鬼面！
“看来，”萧绝的声音冷得能凝冰，“有人是活腻了。”
慕容宸见他们窃窃私语，不耐烦地催促：“九千岁，沈姑娘，若是无事就请离开，本皇子还要执行公务！”
沈锦瑟忽然笑了，那笑容明媚如朝阳破云，却让慕容宸莫名脊背发凉。
“二皇子不是要防治疫情吗？”她缓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巧了，我刚好研制出了解药。”
慕容宸警惕地后退：“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沈锦瑟手腕一翻，银针已抵在他颈间，“二皇子既然这么关心疫情，不如亲自试试这药效如何？”
“你敢！”慕容宸又惊又怒，“本皇子是...”
“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沈锦瑟轻笑，“可若陛下知道，这场‘瘟疫’的始作俑者就是他的好儿子呢？”
慕容宸脸色瞬间惨白：“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二皇子心里清楚。”沈锦瑟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幽冥草的味道，我可是熟悉得很。”
慕容宸浑身一颤，眼中闪过惊恐。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一队锦衣卫疾驰而来，为首之人高喊：“圣旨到——！”
众人齐齐跪地，只有萧绝依旧站立，仿佛早有所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疫病肆虐，民不聊生，特命沈锦瑟为钦差医官，全权负责疫情防治，太医院及各部需全力配合，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全场寂静。
沈锦瑟怔在原地，直到萧绝轻轻扶起她。
“现在，”他看着她，眼中是她从未见过温温柔，“可可以救他们了。”
她忽然明白，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从发现疫情到慕容宸发难，再到这道及时雨般的圣旨...他早已为她铺好了所有的路。
“萧绝...”她声音微哑。
他却只是淡淡一笑：“去做你想做的事，天塌下来，本座替你扛着。”
沈锦瑟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众人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坚定。
“李院判，立即将病患按症状轻重分区域隔离！青黛，带人焚烧所有死者遗体，石灰消毒！白芷，准备药炉，我要亲自煎药！”
一道道指令清晰果断，原本混乱的疫区很快井然有序。
慕容宸恨恨地盯着她，却碍于圣旨不敢发作，只能带着禁军悻悻离去。
沈锦瑟走到药炉前，挽起衣袖开始配药。幽冥草之毒凶险，解药需以七种珍稀药材相配，稍有不慎便会适得其反。
萧绝默默站在她身侧，为她挡住所有探究的目光。
“你不必如此，”她一边捣药一边低声道，“这里危险。”
他轻笑：“本座说过，你在处，便是归处。”
她手一颤，药杵险些掉落。
夜幕降临时，第一锅解药终于熬制完成。沈锦瑟亲自端着药碗，走向那个一直守在母亲身边的小女孩。
“喝了它，就不会生病了。”她柔声哄着。
小女孩乖巧地喝下药，忽然问：“姐姐，娘亲喝了这个，会醒过来吗？”
沈锦瑟喉头哽咽，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原本奄奄一息的小女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血！
“怎么回事？！”李守仁大惊失色。
沈锦瑟脸色骤变，快速检查后猛地抬头：“药被动了手脚！”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定格在一个悄悄后退的太医身上。
“赵太医，”她声音冷得像冰，“你想去哪？”
那太医浑身一颤，转身就要跑，却被萧绝的侍卫一把按住。
“说！”萧绝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谁指使你的？”
赵太医面如死灰，忽然咬破口中毒囊，顷刻间七窍流血而亡。
现场一片哗然，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恐慌取代。
“妖女！果然是妖女！”有人开始叫嚷，“她要毒死我们！”
骚动迅速蔓延，绝望的百姓如潮水般涌来，将沈锦瑟团团围住。
“杀了她！杀了这个妖女！”
混乱中，不知谁推了她一把，沈锦瑟踉跄着向后倒去，却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萧绝将她牢牢护在怀中，玄色衣袖一挥，暗处瞬间涌现数十名黑衣侍卫，将暴动的百姓隔绝在外。
“不怕，”他在她耳边低语，“有我在。”
她靠在他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就安下心来。
“我知道是谁了。”她轻声说。
萧绝低头看她。
“慕容烬的目标从来不是我，”她眼中闪过冷光，“是你。”
利用疫情引发骚动，借百姓之手除掉她这个萧绝最在意的人——这才是慕容烬真正的目的。
萧绝眸中杀意翻涌：“他找死。”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喝了药的小女孩竟缓缓站了起来，而她身边，原本已经断气的母亲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娘...娘亲？”小女孩难以置信地轻唤。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那具“尸体”竟然真的睁开了眼睛！
“诈、诈尸了！”有人惊恐大叫。
沈锦瑟却笑了。
原来如此！幽冥草之毒会让人陷入假死状态，若非这阴差阳错的“毒药”刺激，恐怕这些人就要被活埋了！
“这不是诈尸，”她高声宣布，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疫区，“这是解毒的正常反应！”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接二连三的“尸体”开始有了动静，呻吟声、咳嗽声此起彼伏。
希望，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眼眸。
沈锦瑟站在重燃的生机中，转身看向萧绝。夜色下，他的眼眸亮得惊人。
“萧绝，”她轻声说，“我们赢了这一局。”
他执起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轻印下一吻。
“赢的何止这一局。”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就在远处的阁楼上，一道阴冷的目光正注视着这一切。慕容烬把玩着手中的幽冥草，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好戏，才刚刚开始...”
风起，卷起他墨色的衣袂，如同暗夜中张开的恶魔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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