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点外早已人声鼎沸，如同煮沸的开水。考生们蜂拥而出，脸上表情各异，有兴奋雀跃大声对答案的，有垂头丧气默默流泪的，有面无表情眼神放空的，也有如释重负与家人紧紧相拥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度紧张后的松弛与喧嚣。
唐七七随着人流往外走，脚步有些虚浮，是精神高度集中后骤然放松带来的脱力感。她下意识地寻找着那棵大槐树，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顾程旭就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在躁动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沉静。他的目光穿越攒动的人头，精准地锁定了她。他没有像其他家长那样急切地迎上来追问，只是在她走近时，向前跨了一小步，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她肩上那个略显沉重的帆布包。
“考完了。”他看着她，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无需言说的关切。
“嗯，考完了。”唐七七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顾程旭什么也没问，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有些冰凉的手，然后牵着她，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向停在不远处的吉普车。
坐进车里，隔绝了外面的嘈杂，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唐七七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几个月积压在胸口的所有压力、焦虑和紧张，都随着这口气彻底排出体外。
顾程旭发动了车子，却没有立刻开动。他侧过身，从后座拿过一个军用水壶，递给她：“喝点水，温的。”
唐七七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着。微温的水流划过干涩的喉咙，滋润了身心。她这才感觉真正活了过来。
“累了吧？”顾程旭这才低声问道，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到家我叫你。”
唐七七“嗯”了一声，顺从地闭上眼。吉普车平稳地行驶在回部队大院的路上，轻微的颠簸像催眠的节奏。她并没有睡着，只是放任思绪放空，大脑从极度的兴奋和忙碌中慢慢冷却、沉淀。考场上的一幕幕、一道道题目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又渐渐模糊远去。此刻，她什么都不愿去想，不愿去对答案，不愿去估分，只想享受这片刻彻底的放松与安宁。
车子在家属院门口停下时，天色已经擦黑。听到吉普车的引擎声，王嫂子第一个从屋里探出头来，看到唐七七下车，立刻扬声道：“七七考完回来啦！快回家歇着，别想那么多，考完就是胜利！”
周嫂子也站在自家门口，对着唐七七露出了一个难得的、带着鼓励的笑容。
就连孙嫂子，也在自家院墙边佯装收拾东西，目光飞快地扫过唐七七，又迅速移开，但那眼神里，已没有了往日的挑剔，多了几分复杂的、类似认可的东西。
这些细微的、不善言辞的关怀，像涓涓细流，汇入唐七七的心田。她笑着向邻居们点了点头，在顾程旭的陪伴下，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小家。
家里，顾程旭早已提前收拾得干干净净，窗明几净，餐桌上甚至摆了一小瓶他不知从哪儿摘来的、带着露水的野花，为这个小小的空间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温馨。
“先去洗个热水澡，解解乏。”顾程旭将她推进浴室，“饭菜都是现成的，热一下就能吃。”
当唐七七带着一身氤氲的水汽和沐浴露的清香从浴室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了简单的三菜一汤：西红柿炒鸡蛋，清炒小油菜，一盘切好的酱牛肉，还有一盆冒着热气的紫菜蛋花汤。都是家常菜，却格外诱人。
她坐下来，拿起筷子，这才感到饥肠辘辘。这两天精神高度紧张，吃饭都是草草了事，此刻放松下来，食欲才真正回归。
顾程旭坐在她对面，安静地陪着她吃饭，不时给她夹菜，自己却吃得不多，目光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她身上。
吃完饭，唐七七主动要求洗碗，被顾程旭按回了椅子上：“今天你最大，休息。”
看着他挽起袖子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唐七七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名为“幸福”的情绪填得满满的。无论考试结果如何，她有这样一个家，有这样一个男人，便已拥有了世界上最坚实的后盾。
夜色渐深，夫妻二人并肩坐在院子的藤椅上，看着满天繁星。夏虫在草丛里鸣叫，晚风送来邻家隐约的收音机声和笑语。
“后面有什么打算？”顾程旭轻声问。
唐七七靠在椅背上，望着深邃的夜空，语气轻松：“先好好睡几天懒觉，然后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再然后……也许可以帮王嫂子她们琢磨琢磨，怎么把家里的小菜园伺弄得更好？”她笑了笑，“总之，先过一段不用看书、不用做题的‘废人’生活。”
顾程旭低低地笑了起来，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好，都依你。”
高考的硝烟已然散去，接下来将是漫长的等待。但此刻，唐七七心中一片平静。她已倾尽全力，无愧于心。未来的路，无论通向何方，她都将携手身边之人，从容前行。家的港湾，永远是她最温暖的栖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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