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空,像一块被清水洗过的蓝宝石,澄澈透亮。空气里弥漫着桂花的甜香,和一种名为“新学期”的、混合着油墨纸张与崭新橡皮气味的兴奋感。
陆星辰穿着簇新的海蓝色校服,背着塞得鼓鼓囊囊(里面除了书,可能还有弹珠、漫画和半包饼干)的书包,被他妈妈一路揪着耳朵叮嘱到校门口。
“上课认真听讲!别搞小动作!听老师的话!别欺负晓晓……”陆妈妈的话还没说完,陆星辰已经像颗出膛的炮弹,“嗖”地一下射进了校园,目标明确——一年级(三)班的教室。
分班名单贴在教室门口,围满了家长和孩子。陆星辰仗着个子小,像条泥鳅一样挤到最前面,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名单。
找到了!“林晓晓”!名字后面跟着学号。
再往下找……“陆星辰”!
“耶!在一个班!拉钩真的有用!”他兴奋地原地蹦了一下,差点撞到旁边的阿姨。他顾不上道歉,转身就往教室里冲。
教室里,桌椅整齐排列,窗明几净。大部分小朋友都怯生生地坐在父母身边,或者好奇地打量着新环境。只有靠窗第三排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晓晓。她也穿着新校服,白色的衬衫领子翻得整整齐齐,头发梳得光滑,用一个简单的蓝色发圈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她正从书包里一本本地往外拿新书,在书桌右上角码放得棱角分明,一丝不苟。
陆星辰眼睛一亮,像小狗看到了肉骨头,噔噔噔就跑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的空位上。
“晓晓!我们真的在一个班!还是同桌!”他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瞬间吸引了全班大半的目光。
林晓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对于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嗯。”然后继续低头整理她的文具盒,把铅笔、橡皮、尺子按照长短顺序排好。
陆星辰对她的冷淡早已习惯,自顾自地兴奋着。他把书包往桌肚里一塞,发出“哐当”一声,然后开始研究面前这张双人课桌。
“晓晓,你看,这桌子有条线!”他指着桌子中间那道不知道被多少届学长学姐刻画、已经有些模糊的“三八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林晓晓瞥了一眼那条线,没说话。
陆星辰却来了劲,他用手指沿着那条线虚划着,郑重宣布:“以后这边是我的,那边是你的!谁都不许超过!”仿佛在划分什么重要的领土。
林晓晓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头,用那双沉静的眼睛看着他,提出了一个灵魂拷问:“如果超过了呢?”
“超过了……”陆星辰卡壳了,他还没想过惩罚措施。他挠挠头,努力搜刮着自己看过的动画片里的情节,最后憋出一句,“超过了就要给对方……一块糖!不!一包饼干!”
林晓晓:“……” 她决定不跟这个脑子里只有吃的家伙讨论这个问题,默默地把自己码好的书往自己这边又挪了挪,确保离那条模糊的界线还有一段安全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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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一年级的生活,对陆星辰来说,充满了新奇和……束缚。
他不能再像幼儿园那样随时离开座位,不能大声说话,不能把玩具带到课堂上。四十分钟一节课,对他充沛的精力来说是漫长的煎熬。
于是,林晓晓的耳边,开始了持续不断的、极低分贝的“噪音污染”。
“晓晓,还有多久下课?”
“晓晓,我铅笔钝了。”
“晓晓,外面有只鸟!”
“晓晓,我饿了……”
林晓晓起初还会用眼神制止他,或者小声回一句“认真听讲”。后来发现毫无作用,便练就了“选择性失聪”的本领,任凭他在旁边如坐针毡、抓耳挠腮,她自岿然不动,认真听讲,工工整整地记着笔记。
只有当他实在闹得过分,胳膊肘快要越过那条“三八线”时,林晓晓才会拿起她那把透明的塑料尺子,不轻不重地在他越界的胳膊上点一下。
陆星辰就会像被点了穴一样,瞬间缩回去,安分几分钟。
语文课上,老师教大家朗读课文《秋天来了》。陆星辰念得又快又含糊,像在念经。而旁边的林晓晓,声音清脆,字正腔圆,每个字都像珍珠落在玉盘上。
老师表扬了林晓晓,让大家向她学习。
陆星辰与有荣焉,在下课后偷偷对林晓晓说:“晓晓,你念得真好听!比我妈妈念故事还好听!”
林晓晓正在预习下一课的生字,头也没抬:“你念得太快了。”
“那我慢点念,你能再教教我吗?”他凑过来,眼睛眨巴眨巴。
林晓晓看了看他,没说话,只是把语文书往中间挪了挪,用手指点着课文上的字。
陆星辰立刻正襟危坐,跟着她手指的移动,一个字一个字地、用他能做到的最慢最清晰的语调念起来:“天……空……那么……蓝……那么……高……”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个小脑袋上,一个扎着利落的马尾,一个头发乱翘。桌上那道模糊的“三八线”,此刻似乎也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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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陆星辰就闯祸了。
美术课上,大家用水彩笔画画。陆星辰画的是他最喜欢的奥特曼打怪兽,画得激情澎湃,颜料用得也格外豪放。一个不小心,胳膊肘撞翻了洗笔的小水桶。
“哗啦”一声,混着五颜六色颜料的水,瞬间漫过桌面,不仅淹没了他的奥特曼,也迅速越过了那条“三八线”,朝着林晓晓那边倾泻而去。
林晓晓反应极快,立刻把自己的画和文具拿了起来,但她的校服袖子,还是被溅湿了一大片,染上了难看的彩色水渍。
陆星辰吓傻了,看着一片狼藉的桌子和林晓晓湿掉的袖子,脸一下子白了。
“对……对不起!晓晓!我不是故意的!”他手忙脚乱地想用自己同样脏兮兮的袖子去擦林晓晓的袖子,结果越擦越脏。
林晓晓看着自己脏了的袖子,小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件校服今天才第一天穿。
美术老师闻声赶来,帮着收拾残局,一边责备陆星辰不小心。
陆星辰耷拉着脑袋,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偷偷看林晓晓的脸色。他知道晓晓最爱干净了。
整整一节课,林晓晓都没再跟他说一句话。甚至把桌子往旁边挪了挪,让那条湿漉漉的“三八线”暴露得更明显。
陆星辰心里七上八下,比被老师批评还难受。
放学铃声一响,林晓晓就默默地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陆星辰赶紧拦住她,从那个百宝箱似的书包里掏啊掏,掏出一包被压得有点变形的动物饼干,讨好地递过去:“晓晓,给你吃!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林晓晓看都没看那包饼干,绕过他就要走。
陆星辰真急了,带着哭腔喊:“我……我让我妈妈给你洗衣服!我帮你做值日!我……我一个礼拜都不超过三八线!”
林晓晓的脚步停住了。她回过头,看着陆星辰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紧绷的小脸稍微缓和了一点。
“谁要你帮做值日。”她小声说,然后目光落在他手里那包惨不忍睹的饼干上,“……饼干都碎了。”
陆星辰一听,立刻把饼干往她手里塞:“碎了也能吃!可香了!你尝尝!”
林晓晓看着被塞到手里的饼干,包装袋上还沾着点水彩颜料。她沉默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没有扔掉。
她拿着那包碎饼干,转身走了。
陆星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还是没底。
第二天,陆星辰耷拉着脑袋走进教室,已经做好了继续被“冷战”的准备。却看见林晓晓已经坐在位置上了,袖子干干净净,换了一件同样的新校服。
他磨磨蹭蹭地坐下,偷偷看她。
林晓晓像往常一样在早读,仿佛昨天什么也没发生。
直到第一节课下课,林晓晓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鲜盒,放到陆星辰桌子上。
“给你的。”她语气平淡。
陆星辰愣住了,打开盒子。里面是金灿灿的、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蛋炒饭。米饭粒粒分明,夹杂着鸡蛋碎和葱花,看起来就很好吃。
“我妈妈做的。”林晓晓补充了一句,依旧看着自己的书,“她说,谢谢你昨天……‘请’我吃饼干。”
陆星辰看着那盒蛋炒饭,又看看林晓晓,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最后像两颗小星星。他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口塞进嘴里,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大声说:
“嗯!好吃!晓晓!你妈妈做的蛋炒饭是全天下最好吃的蛋炒饭!”
他吃得狼吞虎咽,幸福得快要冒泡。昨天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林晓晓听着他夸张的赞美,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继续看着书上的字,只是,好像一个也没看进去。
课桌上,那道昨天还被水淹过的“三八线”,今天似乎变得更淡了。
阳光暖暖地照着,窗外桂花香丝丝缕缕地飘进来。一年级的教室里,充斥着孩童的喧闹。
陆星辰满足地扒着蛋炒饭,林晓晓安静地看着书。
那条划分领地的线,仿佛在不知不觉中,被蛋炒饭的香气和那包碎饼干的歉意,悄悄地、温柔地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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