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后巷的铁门在风中晃荡，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屋内一盏昏黄的老式吊灯摇曳着，映出晏玖侧脸冷白的轮廓。
她站在镜头前，手里捧着一只青瓷碗，汤面浮着几片不知名的花瓣，热气氤氲，竟隐隐透出一丝诡异的幽蓝。
“家人们，今儿个福利炸裂！”她声音清亮，尾音微扬，像一根羽毛扫过耳膜，“直播间限时特供——孟婆汤·轮回体验版！喝完忘情断念、百忧皆空，下辈子投胎保证是富二代！”
弹幕瞬间爆炸。
【主播又开始了！！这届阴间带货太卷了】
【我刚点进来以为走错到鬼畜区】
【真的假的？能退货吗？死了不给退】
【已下单两碗，一碗给我妈，一碗给我前男友】
晏玖嘴角勾起，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她轻轻吹了口气，将碗凑近唇边，作势欲饮，却又突然停住，抬眸直视摄像头，嗓音陡然压低：“不过……此汤饮后，七情焚心，六欲成灰。若你心中执念未了，喝了，只会魂飞魄散。”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下一秒，她仰头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连喉结滚动都带着几分仪式感。
末了，还咂了咂嘴，叹息：“嗯……苦中带甜，像是上辈子欠我的那顿糖水终于还清了。”
弹幕彻底疯了。
【阿飘体验卡已购！快递发冥途吗】
【主播演技封神，我差点信了】
【打赏十个火箭！求附赠一张通往地府的单程票】
订单提示音如暴雨般接连响起，系统欢快播报：【恭喜‘南墙撞到底’购买孟婆汤x3】【‘阎王不收我’打赏宇宙飞船x1】……
屏幕右上角，实时在线人数突破百万，粉丝总数一夜暴涨至千万级。
热搜词条#晏玖直播卖孟婆汤#冲上榜首，配图文案写着：“当代年轻人的精神火葬场已上线”。
而此刻，市局特设局会议室里，气氛却如同冰窖。
长桌尽头，郎宗壹端坐中央，脸色沉稳如常，手指交叉置于桌面，正就“近期超自然事件频发与网络舆情关联性分析”发表讲话。
他话音未落，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动起来。
嗡——
众人目光微动。
他不动声色地按住口袋，继续发言：“……因此，我们必须建立舆情预警机制，尤其对某些打着民俗幌子传播封建迷信的账号，要——”
嗡——嗡——
又是一阵急促震动，像是催命符。
郎宗壹眉头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语气依旧平稳：“——要予以重点关注。”
坐在左侧的马微微悄悄抬头瞥了他一眼，嘴唇微动，终究没敢出声。
右侧的林寒则垂着眼，指尖轻叩桌面，神情淡漠，却在心底默默为马微微点了根蜡。
第三次震动来得更狠，几乎是贴着桌面狂跳，仿佛手机里关着一只暴躁的鬼。
郎宗壹终于绷不住了。
他缓缓伸手进兜，掏出那台该死的智能手机，锁屏界面赫然跳出十几条未读消息，全来自不同部门的紧急通报群：
【局长，晏玖直播间刚上热搜第一！】
【她现在在卖‘孟婆汤’？！要不要介入？】
【技术组监测到她的Ip信号来源异常，疑似连接地脉节点……】
还有媒体私信轰炸：【郎局，贵单位顾问直播招魂，是否代表官方认证阴间经济？】
他盯着屏幕，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郎局？”马微微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开口，“会不会是……重要信息？要不您先看看？”
全场安静得能听见空调滴水的声音。
林寒低头看着自己的笔，心想：这姑娘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郎宗壹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刀扫过马微微，又缓缓移回手机。
他的指节捏得发白，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他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老古董，可晏玖这操作——直播卖阴间套餐，搞灵异带货，还能让全网笑出腹肌的同时疯狂下单——简直是把体制的脸按在地上摩擦还顺手撒了把冥币！
更离谱的是，这女人还是他特设局正式聘任的临时顾问，编制外、权限高、背景黑、手段邪，偏偏每次破案都准得吓人。
上面压着不能动，下面追着喊救命，他就这么夹在中间，像个被熊孩子天天踹裤裆的监护人。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维持最后的威严，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冷冷道：“继续开会。”
话音刚落，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标题格外刺眼：
【晏玖给您发送了一条长消息：《关于贵局办事效率低下导致我被迫直播自救的血泪控诉》】
会议室一片寂静。
郎宗壹盯着那条通知，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他没点开。
但他也没删。
窗外雷声滚过，雨更大了。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晏玖放下手机，看着直播间不断飙升的数据，轻轻笑了。
指尖划过屏幕的瞬间，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理智崩断的声音。
一长串加粗、飘红、带表情包的文字瀑布般倾泻下来：《关于贵局办事效率低下导致我被迫直播自救的血泪控诉（附证据链与精神损失费报价单）》。
开头便是“尊敬的郎局长阁下”，语气恭敬得近乎讽刺，紧接着就是三页连篇累牍的“事实陈述”——从特设局拖欠报销款到封锁她调查线索，从拒绝提供灵力检测设备到派协警跟踪她三天只为查她是不是偷用公家香火钱……桩桩件件，配图齐全，甚至还有一张手绘漫画，把他画成一个头顶乌云、脚踩破皮鞋、手里攥着公章不放的守旧官僚，而她自己则披着斗篷站在霓虹灯牌前，背后写着“新时代阴间经济先锋”。
他看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手指悬在删除键上，却迟迟落不下去。
荒唐！可笑！简直不可理喻！
可偏偏……这女人说的每一件事，细究起来，竟都有那么几分影子。
报销单确实压了两个月没批，不是他故意卡，而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别给她太顺。”灵力检测仪？
早就申请了，可审批流程卡在第三层，连他也动不了。
至于那个跟踪她的协警……是他下的令没错，但只是为了确保她不会擅自闯入禁地，毕竟她最近的行为越来越出格，前两天还试图用招魂幡接通地府客服热线。
他烦躁地把手机翻了个面，想就此作罢。
可眼角余光一扫，却发现那条热搜还在——#晏玖直播卖孟婆汤#，热度值突破八亿，相关视频播放量破十亿，连央视新闻客户端都推了一条“现象级网络文化观察”的短评。
好奇心像根细线，悄无声息地把他往深渊里拽。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浏览器，输入“晏玖 直播”四个字。
搜索结果第一条赫然是她的直播间入口，封面是她捧着那碗幽蓝汤水，眼神清冷如霜，唇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看透了人间所有执念。
右下角显示：实时在线 1,278,304人。
他点进去的瞬间，满屏特效炸裂开来——宇宙飞船、帝王降临、九霄神龙……打赏提示音密集得像暴雨敲窗。
弹幕飞速滚动，已经没人讨论真假，全在抢购：
【永不过期版买了！我要带着记忆投胎！】
【主播说我阳气弱，建议搭配‘阴兵护体符’一起下单，已加购！】
【刚转账十万，求定制一碗‘让我老板明天猝死’的特调版】
而晏玖就坐在镜头前，慢条斯理地拆开一份快递，取出一只刻着古老符文的青铜鼎，轻声道：“刚才有位家人问，能不能让孟婆汤返祖升级——可以。今天限量放出三份‘轮回定制服务’，保证你下辈子不仅能记得今世仇人，还能梦到他破产哭坟。”
郎宗壹盯着她那张平静的脸，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这不是带货，这是公然煽动集体癔症！
可更让他窒息的是，他竟然找不出任何法律条款能立刻封掉这个直播间。
民俗？
艺术创作？
行为艺术？
她每一句话都说得模棱两可，既不承认真有阴间，也不否认灵异存在，就像踩在现实与虚妄的钢丝上跳舞，偏偏还跳得风生水起。
他猛地合上手机，靠进椅背，用力揉着眉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
窗外雨势未歇，一道闪电劈过天际，照亮了他脸上那一抹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忌惮。
她在重塑规则。
而他，正被一步步逼进一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棋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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