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娃娃是被晨光催醒的,窝在绿化带那棵粉月季树下。这不合规矩——流浪犬向来昼伏夜出,整夜在大街上晃荡,觅食、打闹,连传宗接代都在流浪里解决,天擦亮才回窝。
它身高刚18厘米,整个身子方墩墩的,是城里小孩爱养的品种。可到了春秋感冒季,被弃养的也多,这狗娇气,猫狗瘟、皮肤病,稍不注意就染上。
吉娃娃对着来扫街的环卫工龇牙,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别看它小,凶起来像头炸毛的小野兽,硬是把想挪它窝的人全逼到了空地上。人们束手无措。
最倒霉的是尚崇。这拆迁暴发户路过时,裤脚被吉娃娃冷不防咬住,“嘶啦”一声,米驼色裤子撕开个三角口。
”尚崇撸起袖子,正打算跟这小不点较真,那头洒水车“呜呜”开过来。人和狗躲闪不及,被高压水枪浇成了落汤鸡,浑身透湿,头发上的水顺着下巴滴。
黄金枝拿毛巾给尚崇擦头,没好气地问:“你不是去找杨总谋差事吗?怎么湿成这样?还捡回只野狗!”她嫌小狗脏,一个劲催老尚把狗扔了。
“你懂啥?”尚崇把吉娃娃往身后藏,“咱家这光景,乍富乍贫的,指不定江山就得靠它打下来!”
黄金枝听得发愣。自从丈夫迷上赌博,输光拆迁款,家里早穷家徙四壁只剩个门框撑脸面。
今天尚崇本是去找老同学杨勇——杨总。同学聚会上听说杨总手上有个大工程,许多活等人做。尚崇想找杨总谋求差事。他想去当个随从,总比在麻将馆混日子强。
聚会上有人闲聊,说杨以前有个花匠,因把主人养死药花偷换上自己先养的花让主人开除。而外面他自己说法丢了主人的狗。才丢了原先的地位。杨总好歹给自已找点颜面回来。尚崇心里盘算了:能养得起狗的,尤其好狗,主人肯定非富即贵。他现在恨不能把全城的狗都搜罗来。
可惜这念想被老婆戳破:“人家卓园丢的是黄白脸田园犬,你捡这吉娃娃是黑的,还丑,浑身跳蚤,哪个富人会养?”
尚崇望着门外,吉娃娃正歪头看他,大眼睛亮闪闪的,像是听懂了。
尚崇家的光景,他自己清楚。女儿离婚,多半因他懦弱——家里向来是黄金枝强势,他窝囊,女儿随他,不爱说话,整天抱着手机坐角落。此刻见吉娃娃在狗盆边抢食,他忽然觉得这小狗眼里有种熟悉的劲儿。
早饭后,尚崇打算带狗出门。他刚挪开椅子,吉娃娃竟叼着门边的牵狗绳,摇着尾巴先跑了。
恍惚间,前世的碎片涌上来——那年那天,“黄蜂”炸弹落下时的轰鸣,我护着婴儿被炸飞的剧痛。再睁眼,已躺在垃圾桶边的杂物堆里,四周飘着馊臭味。管家叫人把我扔出主人家大门时,我是真捡过垃圾吃,可带化学剂的东西,闻着就刺鼻,碰都不碰。那时就想着,得跑。
狗食忽然不香了。在卓园时,就算是最不爱干净的丫头,脚底板的味道都比这强。黄金枝给的吃食,都是杂货店过了期的饼干火腿——她老公挣点烟酒钱,她去杂货铺打八折买的,说是喂猫狗不心疼。
杂货店主正琢磨事。上次自然灾害时存的咸盐,放了几十袋还买不出去。几年了还在角落堆着。坊间又传间未日学说。他要不′要备木材?钢筋给自己和家人搭未日避难所。所以刚听黄金枝那大嘴巴说什么“全人类生活模型”,他心里犯愁:他的准备跟不上世界变化?要是末日来了,木材肯定涨价,要不要囤点建材?造方舟得用木头、铁、铜、铝……
小儿子马上要集训,店主又打消了念头,没注意店门口闪过个黑影。黄金枝看见追出去,只喊了句“我的狗跑了”,脚步却慢悠悠的——她本就不待见这狗。
吉娃娃朝城北跑,牵狗绳拖在地上,“啪嗒啪嗒”响。城北有片山岭,黄金枝老家叫它“万山岭”,岭上有个平湖古村,十平方公里的湖汨,四遭杉树林。晴天倒映湖里景色怡人常有美术生专门来写生画画。
老辈人说,万山岭原是古代一个皇帝为自己开劈的猎场,那湖泊是专门给皇帝饮马挖的“饮马池”。后来麂子少了,皇帝不来了,山民才聚过来,开垦梯田,筑堤坝,盖房子,娶妻生子,把荒地盘活,才有了后来的平湖古村落。
吉娃娃跑上岭时,风里飘着湖水的腥气。它停下脚步,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忽然觉得这地方眼熟——像是在哪世的记忆里,也有这么片水,映着蓝天白云,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正蹲在湖边,瓢水里的鱼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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