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心城地牢的阴霾尚未散尽,沈逸尘与谢昭言的身影便已掠过苍茫的云海,朝着忘川泽的方向飞去。
青鸾翼划过天际,带起一阵清冽的风,吹散了玄心城上空的压抑,却吹不散两人心头的凝重。沈逸尘揽着谢昭言的腰,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微凉的体温,以及那份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沉郁。灵源戒指在他掌心微微发烫,那丝若有若无的黑气依旧缠绕其上,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危机从未远去。风掠过耳畔,带着忘川泽独有的湿润气息,混杂着芦苇的清香与水的微凉,让两人紧绷的神经,难得有了片刻的松弛。
忘川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不曾被尘世的纷扰染上半分烟火气。
粼粼的波光在无垠的水面上铺展开来,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银,随着晚风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而温柔的光。两岸的芦苇荡长得正盛,绿油油的秆子顶着蓬松的芦花,随风摇曳,掀起层层叠叠的绿浪,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大自然奏响的轻柔乐章。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处的山峦,将天际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从橘红到绯红,再到浅紫,层层递进,美得如同幻境。余晖洒在水面上,泛着温暖而朦胧的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倒映在水中,随着涟漪轻轻晃动。
不远处的两界中转站,灯火已经次第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倒映在水中,与天上的晚霞交相辉映,构成一幅静谧而祥和的画卷。这里是人间与妖域的交界,是两界子民互通有无的地方,白日里总是人声鼎沸,此刻却渐渐安静下来,只余下零星的笑语,顺着风飘来,带着烟火人间的暖意。有提着灯笼的小贩正收摊回家,竹筐里还剩着几串糖葫芦,糖衣在暮色里闪着光;有结伴而行的修士与妖灵,正说着今日的趣事,笑声清脆,惊起了芦苇丛里的几只水鸟。
这里也是谢临渊与凌渊前辈当年定下盟约的地方。
百年前,两位先辈便是在此处举杯立誓,以守护两界和平为己任,以灵脉同源为契,携手筑起了抵御黑暗的第一道防线。那时的忘川泽,或许也曾这般宁静,或许也曾有过这般绚烂的晚霞,两位先辈站在同一块青石上,望着两界的山川河流,许下了用一生去守护的诺言。而如今,他们的后人,正踏着相同的足迹,奔赴一场未尽的使命。
沈逸尘收拢青鸾翼,羽翼带起的风拂过芦苇荡,惊起几只栖息的水鸟,扑棱棱地飞向天际。他带着谢昭言缓缓落在岸边的一块青石上,石面被岁月打磨得光滑温润,显然是常年有人踏足。青石旁还立着一块简陋的石碑,石碑上没有刻字,没有墓志铭,甚至没有名字,却比任何铭文都要沉重——这是谢临渊的墓。
谢临渊生前淡泊名利,不喜浮华,临终前更是留下遗言,无需立碑,无需陪葬,无需举办葬礼,只需将他的骨灰撒入忘川泽,与凌渊的气息相伴,与两界的灵脉相融,守着这片他用一生去守护的土地。于是,便有了这方无名石碑,静静伫立在忘川泽畔,守着岁岁年年的风,岁岁年年的水,守着两界的和平与安宁。石碑旁不知何时长出了一丛青鸾花,是沈逸尘上次来的时候种下的,如今已经开得格外茂盛,粉白的花瓣在晚风里轻轻颤动,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像是在无声地陪伴着这位长眠的先辈。
谢昭言缓步走到石碑前,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长眠的魂灵。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石面上的青苔,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带着草木的气息。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让他眉宇间的沉郁,淡了几分。
“前辈,我们回来了。”谢昭言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两界的和平,我们守住了,黑暗灵源被净化,灵脉转换器也重启了,人间和妖域的灵脉,正在慢慢交融。玄心城的百姓安居乐业,妖域的族人也在重建家园,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郑重,“可是新的危机,也来了。我们不知道前路会有多难,但我们会沿着您和凌渊前辈的脚步,走下去。”
沈逸尘走到他身边,伸手握住他微凉的手,掌心的温度相互传递,驱散了些许寒意,也传递着彼此的力量。他看着那块无名石碑,心中百感交集。谢临渊与凌渊,是传说中的人物,是两界和平的缔造者,也是他们前行的光。年少时,他曾无数次听族中长辈说起两位先辈的故事,那时的他,只觉得他们是遥不可及的英雄。可如今,他与谢昭言,也走上了相同的道路,也扛起了相同的责任,才明白,英雄的背后,是无尽的牺牲与坚守。
他们所面临的困境,是否也曾是先辈们经历过的?那份跨越百年的羁绊,是否也会在他们身上,延续出相同的力量?
“我们带了酒来。”沈逸尘轻声说,从乾坤袋里取出两个白玉酒杯,还有一壶温热的米酒。酒壶是陶制的,上面还沾着雾隐村的青鸾花花瓣,花瓣已经半干,却依旧残留着淡淡的清香。酒液在壶中轻轻晃动,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混着芦苇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是他们在雾隐村酿的酒,用清冽的泉水,用饱满的糯米,用盛开的青鸾花,一点点发酵,一点点酝酿。原本是想在雾隐村的花海中,伴着晨露与晚霞,细细品尝,却未曾想,还未来得及好好喝上一杯,便又踏上了征程。
沈逸尘将酒壶放在青石上,缓缓斟满两杯酒。酒液呈淡淡的粉白色,里面还漂浮着几片青鸾花的花瓣,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温柔的光。他将其中一杯递给谢昭言,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顿,随即相视一笑,那份默契,尽在不言中。沈逸尘自己则端起另一杯,目光望向远处的两界中转站,望向那片灯火璀璨的地方。
灯火璀璨,人影绰绰。玄门的修士与妖域的族人正穿梭其中,或是交易,或是交谈,脸上都带着安宁的笑意。孩童的嬉闹声顺着风传来,清脆悦耳,与芦苇荡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动人的乐章。有妖域的小狐狸,正摇着尾巴,追着一只萤火虫跑,萤火虫的光在暮色里一闪一闪,像是提着一盏小灯笼;有玄门的小道士,正拿着糖葫芦,与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妖分享,两人吃得满脸都是糖渣,笑得眉眼弯弯;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坐在石凳上,聊着两界的趣事,笑声爽朗,惊得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这是他们用鲜血和汗水守护的和平,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景象,也是他们愿意用生命去扞卫的家园。
“你看,”沈逸尘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目光中带着一丝眷恋,一丝欣慰,“他们都很好,两界的子民,都在好好地活着。没有战争,没有杀戮,没有黑暗的威胁,只有平静的生活,温暖的烟火。”
谢昭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眼中也泛起了一丝暖意,一丝动容。他想起了玄心城的街道,想起了妖域的重建,想起了那些欢呼雀跃的面孔,想起了镇妖柱上,那些并肩作战的身影。是啊,他们守住了和平,守住了这些珍贵的日常,守住了这片来之不易的安宁。
可这份和平,需要有人继续守护。
“和平的路还没走完。”谢昭言转头看向沈逸尘,眼中的暖意渐渐沉淀为坚定,那份坚定,如同磐石一般,不可动摇,“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要查清楚那丝黑暗气息的源头,要加固灵脉的屏障,要让两界的子民,永远这样安稳地生活下去。”
他举起手中的酒杯,杯沿与沈逸尘的酒杯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忘川泽畔回荡,打破了这份宁静,却也让这份约定,更加清晰。
“接下来的路,我们一起走。”
沈逸尘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一股力量。他想起了镇妖柱上的生死相依,想起了雾隐村的岁月静好,想起了两人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想起了那些在黑暗中相互扶持的日夜。那份羁绊,早已深入骨髓,融入血脉,成为了彼此最坚实的依靠,最温暖的港湾。
“一起走。”沈逸尘沉声应道,眼中闪烁着灼灼的光芒,那份光芒,比晚霞还要绚烂,比星辰还要耀眼,“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两人同时仰头,将杯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酒液温热,带着青鸾花的清香,顺着喉咙滑下,暖了整个心房。那份暖意,不仅仅是酒的温度,更是彼此的陪伴,是跨越百年的羁绊,是守护两界的决心。酒液入喉的刹那,一股熟悉的灵力在体内流转,与血脉中的青鸾之力、净化之力相互呼应,汇成一股暖流,滋养着四肢百骸。
就在这时,沈逸尘突然感觉到掌心的灵源戒指微微一亮,一道清浅的青蓝色光芒从戒指中透出,与酒杯中的青鸾花瓣相互呼应。紧接着,谢昭言手中的酒杯旁,也泛起了一阵淡淡的青光。
两人皆是一愣,低头望去——只见那两杯喝了一半的米酒中,漂浮的青鸾花花瓣突然开始旋转,越转越快,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花瓣上的光芒越来越盛,渐渐汇聚成一朵小小的青鸾花信,悬浮在酒杯上方。花信在晚风里轻轻颤动,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精致而美丽,花蕊处却泛起了一道柔和的金色光芒,光芒越来越亮,渐渐凝聚成一行清晰的字迹,像是用晨露勾勒而成,带着温润的气息:
玄渊之下,邪源觉醒。
八个字,带着一股苍茫而古老的气息,却没有半分阴冷,更像是一份来自先辈的指引,在两人的心头缓缓漾开。
玄渊……难道是无间深渊的别称?邪源觉醒,或许是在提醒他们,潜藏的危机需要重视,却并非是不可逆转的劫难。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了然,看到了笃定,却也看到了更加坚定的决心。这行字迹,是先辈们留下的提示,让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方向在哪里,让他们明白,守护和平的道路,需要他们继续前行,去探寻玄渊的秘密,去守护两界的安宁。
谢昭言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行金色的字迹。指尖触碰到光芒的瞬间,那行字迹便化作点点星子,消散在空气中,而那朵青鸾花信,也缓缓飘落,重新回到了酒杯之中,花瓣依旧鲜艳,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余下一丝淡淡的金光,在酒杯中闪烁,像是撒入了一把细碎的星辰。
“玄渊之下……”谢昭言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一丝笃定,“谢临渊前辈的手札里,或许会有关于玄渊的记载。他与凌渊前辈联手守护两界,定然知道玄渊的所在,知道化解危机的方法。”
“嗯。”沈逸尘点头,握紧了他的手,指节微微用力,“不管玄渊之下藏着什么,我们都一起去探寻。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就像先辈们那样,一步一步,找到守护和平的路。”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望向远处的两界中转站,望向那片璀璨的灯火,望向那片安宁的土地,望向那片生生不息的山川河流。
“因为,我们身后,是两界的子民,是我们想要守护的一切。是先辈们用生命换来的和平,是我们用鲜血扞卫的家园。”
谢昭言看着他坚定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一股感动。他知道,沈逸尘说的,也是他心中所想。他们或许会遇到困难,或许会历经波折,但他们绝不会退缩,绝不会放弃。
晚风轻轻吹过,芦苇荡沙沙作响,青鸾花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忘川泽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倒映着天边的晚霞,倒映着两人相依的身影,也倒映着那份跨越百年、生生不息的羁绊。远处的两界中转站,灯火愈发璀璨,像是一颗颗落在人间的星辰,照亮了这片土地,也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
沈逸尘再次斟满两杯酒,酒液依旧温热,依旧带着青鸾花的清香,依旧泛着淡淡的光芒。他将其中一杯递给谢昭言,两人的指尖再次相触,温暖而坚定。他们相视一笑,眼中没有了迷茫,没有了畏惧,只有信任,只有默契,只有那份生死与共的约定。
“敬先辈。”谢昭言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敬意,带着传承。
“敬两界。”沈逸尘补充道,声音里带着责任,带着守护。
“敬我们。”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再次举杯相碰,清脆的声响,在忘川泽畔久久回荡,像是在宣告着他们的决心,又像是在许下一个永恒的诺言。
酒液入喉,温热的触感蔓延全身,一如那份跨越百年的羁绊,温暖而坚定。
夜色渐浓,夕阳彻底沉入了山峦,天际的晚霞渐渐褪去,化作一片深邃的蓝,星星开始在天空中闪烁,月亮也缓缓升起,洒下一片清辉。忘川泽的水面渐渐平静下来,倒映着漫天的星辰,倒映着皎洁的月光,倒映着两人相依的身影。
沈逸尘与谢昭言并肩坐在青石上,手中握着温热的酒杯,静静地望着远方,望着那片灯火璀璨的地方,望着那片他们用生命去守护的土地。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着,感受着彼此的温度,感受着晚风的吹拂,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那份约定,如同忘川泽的水,源远流长,生生不息。
那份羁绊,如同天上的星,熠熠生辉,永不熄灭。
而属于他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青石旁的无名石碑,在月光下静静伫立,石碑上的青苔,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像是在无声地见证着,这场跨越百年的传承,这场关于守护与羁绊的约定。
风过芦苇荡,传来轻轻的声响,像是先辈的祝福,又像是未来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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