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
晚上,外面的蛐蛐一直叫着。
一家人已经都躺在炕上。
炕里放了些玉米杆,很是温暖烧着。
“爷爷,外面的蛐蛐在叫什么啊?”招娣不解的问道。
“那是因为春天到了,母蛐蛐也想找公蛐蛐了。”李杏花解释道。
这一解释,可不得了。
“小姨,那你也是母的啊,怎么不去找公蛐蛐?”
童言无忌啊。
这话是铁蛋说的,把众人都给逗笑了。
“弟弟,你这话说得不对,不是小姨去找公蛐蛐,而是去找男人,因为小姨是女的,女的去找男的。”招娣给解释了一遍。
你说她错吗?又没错。
小孩子的世界哪里等成年人的。
“哦哦,姐姐,我知道了,那是小姨去找爷爷不就可以了吗?”铁蛋很天真的说道。
“哈哈。你们两个人小家伙,要笑死人了。”李杏花和他们睡一起,闹着他们。
“好了好了,别闹了,快睡觉。”李桂花在一边哄着。
等李桂花侧过身来,面对着的是胡大柱,两个人几乎面碰着脸。
外面。
蛐蛐一直叫着,叫得很欢。
对。
春天到了。
万物复苏。
赵家坡的赵二铁他娘,到底还是没熬过这个春天。
老太太得的是肝腹水,拖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肚子胀得像面鼓,皮肤黄得透亮,最后那段日子,痛苦不堪。
赵二铁是个孝子,为了给娘治病,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药渣在门口堆成了小山,可这病到了晚期,神仙难救。
胡大柱是赵二铁请去瞧过几次的。
他知道这病根深,镇上卫生院也没太好法子,只能尽力用些草药利水消肿,减缓痛苦,再辅以针灸疏通经络。他不敢打包票,只对赵二铁说:“尽人事,听天命。我这点本事,能让老人家少受点罪,多撑些时日,就算积德了。”
赵二铁红着眼圈点头:“胡医生,您肯来,就是恩情。我娘这病,我知道。”
胡大柱的方子和针灸,竟真起了些效果。
老太太腹胀消下去一些,能吃下点流食,精神头也好了几天,拉着胡大柱的手,含糊地说“谢谢先生”。
就这样,老太太在病榻上又多捱了一年光景,虽然多数时候仍是痛苦,但总算是多陪了儿子一年。
前天夜里,老太太到底油尽灯枯,走了。
赵二铁哭得死去活来,但心里对胡大柱是存着感激的。
丧事按老规矩办,停灵三天,今天正是第二天夜里,守夜。
灵堂设在堂屋,正中一口薄皮棺材,还没上钉。
棺头点着长明灯,幽幽地亮着,照着老太太的遗像。
赵二铁披麻戴孝,跪在棺前的草垫上,烧着纸钱。
屋里除了他,还有两个本家兄弟陪着,夜已深,两人靠在墙边打起了瞌睡。
夜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长明灯的火苗忽明忽暗,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纸钱灰烬打着旋儿飘起。
就在一片死寂和压抑的悲恸中,赵二铁忽然听到一种声音。
“嚓……嚓……嚓……”
很轻,很慢,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
像是……像是用指甲在粗糙的木头上刮擦。
起初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是风吹动什么东西,或者是老鼠。
他停下烧纸的动作,侧耳细听。
“嚓……嚓……”
声音又来了。
这一次,更清晰了些。而且,方向明确——正是来自他面前那口棺材里!
赵二铁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漆黑的棺材板。
长明灯的光映在上面,摇曳不定。
“嚓……”
又是一声!
这一次,甚至能听出那刮擦的轨迹,是从棺材板内侧的某个位置,缓慢地、吃力地划过。
“娘……?”
赵二铁喉咙发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娘已经死了,穿好寿衣,是他亲手放进棺材的,脸都盖上了……怎么可能?!
陪夜的两个本家兄弟也被这诡异的声音惊醒,迷迷糊糊地问:“二铁,咋了?”
赵二铁脸色惨白如纸,指着棺材,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嚓……嚓嚓……” 那指甲扣刮的声音非但没停,反而急促了几分,仿佛棺材里的“人”变得更加焦躁,想要出来!
“我的亲娘哎!”
一个本家兄弟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另一个也腿肚子转筋,牙齿咯咯作响。
灵堂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长明灯的火苗疯狂跳动,将棺材和几个人扭曲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张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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