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冰冷餐桌
黑色轿车驶出崎岖的山路，汇入相对平坦的省道，窗外的景色从单调贫瘠的黄土山峦，逐渐变为规整的农田、零散的乡镇，最后是高楼林立的城市轮廓。织玥始终安静地蜷在后座，像一只被捡回来的、过分安静又戒备的流浪猫。
顾宏坐在前座，大部分时间在处理手机上的事务，偶尔通过后视镜瞥她一眼，见她始终那副沉默呆滞的样子，便不再过多关注。一个山沟里出来的、没受过教育还带着一身伤的小丫头，吓坏了也正常。
大约三四个小时后，车子驶入一个绿树成荫、环境幽静的高档别墅区，最终在一栋气派的欧式风格三层别墅前停下。铁艺大门缓缓打开，穿着统一制服的佣人早已垂手等候在车道旁。
这就是顾家。
织玥被保镖抱下车，双脚踩在光洁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时，微微缩了缩脚趾。空气中弥漫着鲜花和某种高级香氛的味道。宽敞的客厅挑高惊人，悬挂着璀璨的水晶吊灯，昂贵的真皮沙发。光可鉴人的地板倒映着窗外的树影，一切都彰显着财富与地位。
一个穿着丝绒旗袍、保养得宜、鬓角微白的老太太从沙发上站起身，是顾家的老夫人，原主的外婆。她看向织玥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嫌弃，以及一丝不耐。
“这就是那孩子？”顾老夫人的声音有些尖细，没什么温度。
“妈，是她。”顾宏点头，“医生简单处理过了，没什么大病，就是营养不良，身上有些皮外伤。小婉情绪不稳定，已经送到青山疗养院了，那边环境好，有专人看护。”
顾老夫人“嗯”了一声，目光在织玥过分精致却苍白瘦弱的小脸上停留片刻，眉头皱得更紧：“脏兮兮的，先带下去洗干净，换身衣服。就住……后院佣人房旁边那个小储物间收拾出来吧，反正也住不久。”最后一句，声音压低了，但足够让靠近的人听见。
顾宏没反对，对一个看起来像是管家的中年女人示意了一下。
织玥从头到尾低着头，小手紧紧揪着自己身上那件不太合身的干净衣服下摆，身体微微发抖，仿佛被这陌生的环境和冷漠的目光吓坏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正冷静地评估着：外婆，嫌弃；舅舅，利益计算；住处，边缘化。很好，符合预期。
她被那个管家模样的女人领着，穿过宽敞却空旷的客厅，走下几级台阶，来到别墅后半部分。所谓的“小储物间”，其实就是楼梯下方一个不足十平米、没有窗户的阴暗空间，刚刚被匆忙收拾过，塞进了一张窄小的单人床和一个旧衣柜，空气里还残留着灰尘和樟脑丸的味道。
“以后你就住这里。”管家语气没什么恶意，但也无热情，“吃饭时间会有人叫你。没事别到处乱跑，尤其是前厅和楼上老爷、夫人、少爷小姐的房间，知道吗？”
织玥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声音细弱蚊蚋：“知、知道了。”
管家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这小孩还算听话，语气缓和了些：“先去洗个澡，换下来的衣服放门口，会有人收走。”说完，指点了浴室的位置，便转身离开了。
织玥关上门，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走到那张硬邦邦的小床边坐下，摸了摸粗糙的床单，脸上那副惊惶无助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
【宿主，这顾家也太不是东西了！】旺崽在她脑海里愤愤不平，【好歹是血缘亲人，就给住这种地方？】
“意料之中。”织玥在心里回道，“对他们来说，我是我妈的污点，是麻烦。能带回来，已经是出于名声和可能利益的考虑了。奢望温情？不如想想怎么利用现有条件。”
她站起身，打量这个“房间”。很小，很暗，但好在独处。对她来说，暂时的栖身之地而已，干净和安全比舒适更重要。她走到墙边，手指轻轻敲击墙壁，听着沉闷的回声。隔音似乎一般，但私密性尚可。
“旺崽，扫描这栋建筑的基本结构，标注出监控死角、主要人员活动区域、书房、以及……可能存放有价值物品或信息的地方。”她需要尽快掌握这个新巢穴的地图。
【收到！正在启动基础环境扫描……】旺崽的效率很高，很快，一幅粗略的别墅结构三维图出现在织玥的意识中，一些关键点被标注出来。
织玥记下，然后拿起管家留下的衣物，走向佣人浴室。热水冲刷掉山沟带来的最后一点污秽和气味，也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身体的瘦弱和伤痕累累。她仔细检查了那些伤，好在都是皮外伤，在系统丹药的作用下，已经开始缓慢愈合。
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织玥看着镜中的自己。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苍白的小脸上，更衬得那双眼睛大得惊人，黑白分明，清澈见底，却又因灵魂的不同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
“这相貌，是优势，也是麻烦。”织玥擦干头发，走回那个小储物间。刚坐下没多久，门外就传来敲门声，一个年轻女佣的声音响起：“小姐，晚饭时间到了，夫人让你去餐厅。”
织玥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那种怯生生、茫然无措的表情，打开了门。
餐厅在别墅一楼，一张长长的红木餐桌足够容纳十几个人。顾老爷子坐在主位，面容严肃，不苟言笑。顾老夫人坐在他旁边。顾宏也在。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小孩。
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女孩，穿着漂亮的粉色洋装，扎着精致的发辫，眉眼间带着骄纵，是顾宏的女儿顾琳。另一个是七八岁的男孩，虎头虎脑，正不耐烦地晃着腿，是顾宏的儿子顾浩。他们俩的目光落在织玥身上，毫不掩饰好奇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打量。
织玥被安排在长桌最末尾的位置，离主位最远，面前摆着的餐具也和其他人用的精美瓷器不同，是普通的白瓷碗碟。
晚餐很丰盛，但对于一个饿了很久、肠胃虚弱的六岁孩子来说，有些过于油腻了。织玥小口小口地喝着面前那碗汤，动作拘谨。
顾琳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开口，声音清脆却带着故意抬高的调子：“喂，山里来的，你们那儿平时都吃什么啊？是不是吃虫子？”
顾浩在一旁嗤嗤地笑起来。
顾宏皱眉，低斥了一声：“琳琳，吃饭别说话。”但语气并不严厉。
顾老夫人像是没听见，顾老爷子则眼皮都没抬。
织玥拿着汤勺的手顿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看向顾琳。她的眼神依旧是怯怯的，带着茫然，仿佛没听懂对方的恶意，只是小声回答：“吃……土豆和野菜。”
这回答似乎取悦了顾琳，她咯咯笑起来，眼神里多了几分得意和轻蔑。
织玥垂下眼帘，继续喝汤，仿佛对周围的嘲笑浑然不觉。心里却冷笑：幼稚的把戏。
就在她伸手去夹离自己稍远的一盘清淡蔬菜时，坐在她斜对面的顾浩忽然“不小心”撞了一下桌子。
“哎呀！”顾琳配合地轻呼一声。
织玥面前的汤碗被震得一晃，里面还剩小半碗的热汤顿时倾洒出来，大部分泼在了她刚刚抬起去夹菜的手臂和手背上。
“啊！”织玥短促地痛呼一声，猛地缩回手。热汤烫红了手背和一小截手臂，火辣辣的疼瞬间传来。
餐桌上静了一瞬。
顾老夫人皱了皱眉，看向织玥的眼神更添厌恶：“怎么这么不小心？毛手毛脚的！”她似乎认定是织玥自己碰翻了碗。
顾宏看了一眼，对旁边的佣人吩咐：“带她去用冷水冲冲，拿点烫伤膏。”
顾琳和顾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藏着得逞的笑意。
织玥被佣人带离餐厅，去厨房用冷水冲洗烫伤处。冰凉的水流暂时缓解了疼痛，她看着手背上迅速红起来的一片，眼神冰冷。
第一次挑衅，来了。
而且是在她进入顾家的第一顿晚餐上，当着所有“家长”的面。试探她的底线，也是在确立他们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给她安排边缘的住处，用普通的餐具，默许甚至纵容小辈的欺辱……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告诉她：你在这里，什么都不是，连佣人都不如，是可以随意对待的。
佣人拿来一支烫伤膏，草草地给她抹上。织玥低着头，小声道谢，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哽咽。
回到那个阴暗的小储物间，关上门。织玥脸上的痛楚和委屈瞬间消失。她走到床边坐下，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着手背上的红痕。
【宿主，他们太过分了！】旺崽气愤。
“意料之中。”织玥活动了一下被烫到的手，疼痛感已经减轻很多，“这只是开始。他们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我这里的‘规矩’。”
她躺到那张硬板床上，盯着低矮黑暗的天花板。
“但我的规矩是，”她在黑暗中，嘴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事不过一。既然第一次发生了，就必须立刻、彻底地掐灭后面的无数次。”
“明天……”她闭上眼睛，开始规划，“得找个机会，让那个顾浩，先尝尝‘不小心’的后果。”
软弱和忍耐，从来不是她的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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