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秸太软，容易陷，也容易发霉。得铺一层干土，掺上生石灰消消毒，压实了。然后再铺厚厚一层铡短的干麦秸或者稻草，当垫料，又保暖又吸湿气。”
刘二贵蹲下身，摸了摸冰凉的地面，“这教室举架高，冬天热气往上跑。炉子准备咋弄？”
“炉子是个大问题。”
刘文彬指着墙角，“我打算在东西两头，各砌一个砖炉子，烧煤。烟囱从窗户上开洞伸出去。可这炉子大小，火候咋控制，还得琢磨，怕温度不均匀，也怕煤烟子熏着鸡。”
“炉子不能光图大，关键是散热要好。”
刘二贵沉吟着，“用那种带水套的炉子咋样？就是外面包一层水箱那种，烧热了水，连上几组暖气片挂在墙上，整个屋子温度均匀，还不干燥，煤烟子也少。就是费点事，得找会盘炉子的老师傅。”
“带水套的？那感情好啊！温度稳当！”刘文彬眼睛一亮，“就是不知道咱们镇上铁匠铺能不能打那种水箱？还有暖气片……”
“能！”刘二贵肯定地说，“我打听过，镇东头老李头铁匠铺就能做，他以前给公社修过拖拉机水箱，手艺不赖。
暖气片用粗铁管盘成蛇形管就成，不用买现成的。这事交给我，我去找他定做，越快越好。钱先从大棚账上支，这是正经用项。”
他又抬头看了看屋顶的木梁和瓦片：“屋顶也得查查，看有没有漏雨漏风的地方，趁着现在拾掇，一块儿补了，年前准备腌咸菜用的，收拾的没有那么仔细。保温这事儿，一点缝儿都不能留。”
“行，我记下了，回头就找我爹上房顶看看。”
刘文彬连连点头，掏出个小本子，用铅笔头飞快地记着，“还有啥？”
“通风！”刘二贵强调，“保温重要，通风换气更重要！鸡粪味儿、氨气味儿大了，鸡容易得病。得在背风的墙上，高处开几个小通风口，装上能开关的木板门或者布帘子，白天暖和时开一会儿换气。通风口得钉上细铁丝网，防耗子防鸟钻进来。”
“对，对！通风口，细铁丝网！”
刘文彬又记下一笔，“还有食槽水槽呢？用啥做？木头的？”
“木头的不行，容易发霉藏菌，也不好清洗。”
刘二贵摇头，“用洋灰预制！咱们自己就能做，找点木板钉成模子，倒上水泥砂浆，抹平晾干，又结实又好冲洗。
做成长条槽，两边带沿儿，省得鸡刨食浪费。
水槽也一样，就是底儿得平缓点，鸡好喝水。
多做几个，小鸡长得快，地方得宽敞。”
两人正蹲在教室门口，对着小本子一样样核对着需要添置和改造的东西：铁丝网、塑料布、钉子、厚棉门帘、盘炉子的铁料和工钱、做食槽水槽的水泥沙子、垫料用的干土和麦秸、消毒用的生石灰……林林总总，琐碎又具体。
刘文彬一边记一边算，嘴里念叨着：“这开销不小啊……”
“该花的钱不能省。”
刘二贵斩钉截铁，“鸡苗金贵，环境弄不好，一死一大片，那损失更大。
回头你把单子拉出来，该买的抓紧买，该找人做的赶紧找人。
人手不够就从大棚那边调几个利索的后生过来帮你，鸡场这边是当务之急。”
“中！有二贵你掌舵，我心里就有底了！”刘文彬收起小本子，信心足了不少。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又带着点刻意讨好的声音从操场那边传来：“哟，二贵，文彬，你俩都在这儿忙活哪！”
刘二贵和刘文彬闻声抬头。
只见刘光明揣着手，缩着脖子，脸上堆着笑，正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操场那头走过来。
他穿着件蓝色棉袄，袖口磨得油亮，头上扣着顶耷拉着帽耳的棉帽子，帽檐下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先瞟了瞟正在刷石灰的教室，又落在刘二贵身上。
“刘光明？他咋过来了？”刘文彬有些意外，悄声的问道。
刘二贵脸上的神情淡了下来，没立刻接话，只是看着刘光明走近。
对这个二叔，他心里始终有个疙瘩。
早先村里动员搞大棚，他跑得最远，风凉话说得最多。
现在看到鸡场动工了，金源公司五百万的风也吹起来了，他又颠颠地凑上来了。
刘光明走到近前，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哈着白气，眼睛看着正在消毒的教室，啧啧两声：“哎呀，这拾掇起来动静不小啊！瞅瞅，这刷得白生生的，跟新房子似的！文彬，你们这是要干大事啊！养鸡场，啧啧，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刘文彬含糊地“嗯”了一声，没多说。
刘光明又把脸转向刘二贵，笑容更盛，带着点小心翼翼：“二贵啊，昨晚我去大棚找你，听说你去县里了。
咋样，县里领导有啥新指示没？咱们这养鸡场，规模不小吧？得养多少鸡？”
刘二贵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二叔这是来探口风了。
他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县里支持。规模看情况，一步步来。二叔，你有事？”
“咳，也没啥大事儿。”
刘光明干笑两声，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想怎么开口，“就是……就是看着村里这又是大棚又是鸡场的，红红火火的，心里头也跟着高兴。咱们老刘家，就数你二贵有出息了，能带大伙儿干实事……”
他顿了顿，终于切入正题，“那啥……二贵啊，你看，这盖大棚……年前你二叔手里的钱也不凑手，这不听说有补助了？”
果然是为了这个！
刘二贵和刘文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
刘二贵没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二叔，你之前不是觉得这大棚是瞎折腾，怕赔本吗？咋又想通了？”
刘光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堆起笑：“哎哟，那都是啥时候的老黄历了！二贵你这话说的……那不是……那不是当时眼光短浅嘛！现在不都看明白了？
你带着大伙儿干得好啊！那蒜黄一茬一茬地卖，钱哗哗地进！听说县里刘县长都亲自抓这个？
金源公司五百万要补贴种大棚的农户？！
这阵仗！
我寻思着……都是一家子，我这当二叔的，也不能光看着不是？也想跟着出把力，有些事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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