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寒秋的刀，看不见刀。
无相刀之所以无相，是因为刀气凝练到了极致，与空气融为一体，无色无形，无声无息。
你只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杀意袭来，却看不见刀在哪里，何时落下。
但孤狼不靠眼睛。
在地脉导引术的感知中，天地万物皆有脉动。
厉寒秋出手的刹那，孤狼“听”到了——那是刀气撕裂空气时，引起的细微气流变化，像平静水面投入石子泛起的涟漪。
饮血刀迎上。
刀锋在空中某一点停住，“叮”的一声轻响，火花四溅。
虚空中显出一柄薄如蝉翼的透明长刀，刀身与饮血刀死死相抵。
厉寒秋面具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你能看见？”
“看不见，但感觉得到。”孤狼手腕一翻，饮血刀上的暗红纹路骤然亮起，一股灼热的气劲顺着刀身反震回去！
地煞之精的力量，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爆发。
厉寒秋连退三步，透明刀身上竟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低头看刀，眼神从惊讶转为凝重：“地煞之精……竟已精纯至此。”
“让开。”孤狼刀锋指向地牢入口，“我要见我母亲。”
“你以为能过去？”文墨轩的折扇再次展开，风部精锐已结成阵势，“今夜此地，便是你葬身之处。”
苏浅雪竹箫在手，与孤狼背靠背而立：“厉寒秋交给你，其他人我来应付。”
“小心。”
话音未落，战局已开。
厉寒秋的刀再次消失，这一次，他不再留手。
无形的刀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密如蛛网，将孤狼所有退路封死。
这是无相刀法的杀招——“天罗无相”。
孤狼闭上眼。
地脉之力从足底涌起，后背的龙纹微微发热。
他的感知在这一刻放大到极致，周围每一缕气流的变化，每一丝杀意的波动，都在脑海中清晰成像。
饮血刀动了。
不是格挡，不是闪避，而是迎着刀气最密集的地方，直刺而入！
以点破面。
“噗”的一声轻响，像是刺破了水泡。
漫天的无形刀气骤然溃散，厉寒秋的身影在虚空中显现，胸口多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他低头看伤，眼中第一次露出骇然，“怎么可能……”
“无相刀并非无迹可寻。”孤狼收刀，“刀气再隐，杀气难藏。你心中杀意越盛，刀气波动越大。”
这是他在龙泉洗煞时领悟的道理——万事万物皆有节奏，地脉有，刀气也有。
找到那个节奏，就能破。
另一边，苏浅雪已与风部精锐战在一处。
她的峨眉剑法轻灵飘逸，竹箫中的短剑虽仅三寸，却灵动异常，在七八人围攻下游走自如。
更奇的是，她步法暗合八卦，每踏一步都在阵法薄弱处，逼得对方阵势难以成形。
但玄机阁的人实在太多。
又有十余人从巷道两端涌来，加入战团。
苏浅雪渐感吃力，肩头、后背各中一刀，虽不深，却血流不止。
“凌大哥！”她急呼。
孤狼想援手，但厉寒秋已再次攻来。
这一次，他的刀法变了——不再是无形无相，而是化出漫天刀影，每一道都是实影，每一道都可致命。
这是无相刀法的另一重境界：万相归一。
“我看你能破多少！”厉寒秋厉喝，刀影如潮水般涌来。
孤狼深吸一口气，饮血刀在身前划出一个圆。
刀锋过处，空气仿佛凝固，形成一个无形的气罩。
刀影撞在气罩上，发出雨打芭蕉般的密集声响，却无法突破。
地脉之力形成的护体罡气。
但维持罡气极耗内力，孤狼能感觉到丹田中的地煞之精在快速消耗。
这样下去，撑不过半柱香。
危急关头，巷道外忽然传来一声长啸！
啸声清越，穿透夜空。
紧接着，两道身影如大鹏般从天而降，落在战圈中。
是韩十三和铁狼！
“九龙璧那边有变！”
韩十三截脉指连点，逼退三名风部精锐，“玄机阁启动了某种阵法，整个太庙的地脉都在躁动！”
“赵无极呢？”孤狼问。
“死了。”铁狼弯刀染血，“他想趁机夺取九龙璧，被厉寒秋的人偷袭，一刀穿心。”
孤狼心中一凛。
赵无极也算一方豪雄，竟死得如此轻易，玄机阁的手段果然狠辣。
厉寒秋见援兵到来，知道今夜已难如愿，虚晃一刀，抽身后退：“撤！”
文墨轩不甘地看了地牢入口一眼，但也知大势已去，带着手下迅速退入巷道阴影中，转眼消失不见。
巷道重归寂静，只余满地伤者和斑斑血迹。
孤狼顾不上调息，直奔地牢入口。
石阶下的铁门紧闭，门上有个奇特的锁孔——不是钥匙孔，而是个凹陷的手印形状。
“这是血印锁。”苏浅雪捂着伤口走来，“需要特定血脉之人的血才能打开。”
孤狼咬破手指，将血滴入凹陷处。
血渗入手印，顺着纹路蔓延，瞬间布满整个锁面。
铁门内部传来“咔咔”的机簧转动声，门缓缓向内打开。
门后是条向下的石阶，深不见底，寒气扑面而来。
墙壁上嵌着夜明珠，发出幽蓝的光芒，照得石阶诡异莫名。
四人鱼贯而入。
石阶很长，走了约莫百级，前方出现一个宽敞的石室。
石室中央有座石台，台上坐着个白衣女子，长发披散，手脚锁着铁链。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头。
月光从石室顶端的小窗漏下，照在她脸上。
那是一张苍白却依旧美丽的容颜，眉眼间与孤狼有七分相似，只是多了岁月留下的沧桑与疲惫。
二十年了。
孤狼站在石阶尽头，看着那张魂牵梦绕的脸，喉头哽咽，竟说不出话来。
苏云袖也在看着他。
她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落在他手中的饮血刀上，眼中泛起泪光，嘴角却露出温柔的笑容：
“寒儿……你长大了。”
这一声“寒儿”，穿越二十年的光阴，终于在此刻抵达。
孤狼一步步走到石台前，单膝跪下，声音沙哑：“母亲……孩儿来迟了。”
苏云袖伸手，轻抚他的脸颊。
她的手冰凉，却带着母亲特有的温柔：“不迟，刚刚好。”
她看向韩十三等人，点头致意：“多谢诸位，护送我儿到此。”
韩十三抱拳：“夫人言重。此地不宜久留，玄机阁的人可能还会回来。”
“他们暂时来不了。”苏云袖看向石室深处，“地牢有阵法守护，刚才的动静已触发阵法，入口暂时封闭。但阵法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片，递给孤狼：“这是你父亲留下的，里面记载了地脉之门的全部秘密。”
“但要开启地脉之门，需要三样东西齐聚：衍象盘、你的血、还有……”
她顿了顿，看向石室角落的阴影：“还有他的血。”
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人。
青衫，白发，面容憔悴，却眼神清明。
苏梦枕。
“大爷！”苏浅雪惊喜。
苏梦枕点点头，走到苏云袖身边，对孤狼道：“孩子，时间不多，长话短说。”
“地脉之门不是宝藏，是囚笼——囚禁着某个不该出世的东西。你父亲当年发现了真相，才遭灭门之祸。”
“玄机阁想打开它，是为了获取其中的力量，但那是饮鸩止渴。”
“囚禁着什么？”孤狼问。
“前朝国师，徐福。”苏梦枕沉声道，“他三百年前妄图以地脉之力长生，结果走火入魔，被玄机阁先祖封印在地脉之门内。”
“这些年封印渐弱，玄机阁现任阁主想放出徐福，换取长生之法。”
长生……又是长生。
江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却总是伴随着灾祸。
“我们该怎么做？”孤狼握紧玉片。
“毁了地脉之门。”苏云袖道，“用衍象盘逆转地脉，让封印永远闭合。”
“但这需要你和梦枕联手——你是阳脉之体，他是阴脉传人，阴阳合力，方能成功。”
苏梦枕看向孤狼：“你准备好了吗？”
孤狼点头。
“那好。”苏梦枕转身，“我们去九龙璧。阵法还能维持半个时辰，足够我们赶到。”
他走到石室墙壁某处，按下一块砖石。
墙壁滑开，露出后面一条隐秘的通道。
“这是直通太庙地下的暗道，你父亲当年修建的。”
苏云袖解开铁链——原来锁是假的，她早就能自由活动，“走吧，二十年的恩怨，该了结了。”
一行人进入暗道。
暗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苏浅雪扶着苏云袖，韩十三和铁狼断后。
孤狼与苏梦枕走在最前，手中的寻脉盘指针疯狂转动，指向暗道深处。
那里，九龙璧在等待。
那里，地脉之门将开。
那里，二十年的真相，即将揭晓。
（第二百零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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