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坊的火光映红了白水镇西边的夜空，救火的喧嚣隔着数条街巷依旧隐约可闻。
观澜雅间内，却静得能听到灯花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顾望脸色发白，额头渗出冷汗，他看向孤狼的眼神已带上惊惧。
此人竟能未卜先知？还是说……他本就与纵火者有关？
这念头让他不寒而栗，连忙垂下目光。
南宫羽站在窗边，拳头紧握，指节泛白。
他死死盯着那片火光，胸中憋闷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
并非全然为了线索中断，更多是因自己的反应竟慢于这个他一直轻视的“锈刀客”。
这种被比下去的挫败感，比敌人的阴谋更让他难以忍受。
沈星魂是最先恢复冷静的。
她走到桌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像是在梳理纷乱的思绪。
“刘三死了，线索看似断了。”
她抬起眼眸，目光清亮，“但对方如此急切地灭口，恰恰证明了一点——乱葬岗的方向，是对的。”
“他们害怕我们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孤狼终于放下了那块始终擦拭着饮血刀的粗布。
刀身上的暗红锈迹在灯光下泛着幽光，并未变得明亮，反而更显深沉内敛。
“他们不是在害怕，”他纠正道，声音平淡，“是在催促。”
“催促？”南宫羽猛地转身，眉头紧锁，“催促什么？”
“催促我们，去他们预设好的地方。”孤狼站起身，走到窗边，与南宫羽并肩而立，目光却投向镇外那片被黑暗笼罩的远山轮廓。
“乱葬岗……是个不错的舞台。”
南宫羽被他话语中隐含的意味激得心头一凛：“你是说，这是个陷阱？”
“从我们踏入白水镇开始，每一步都可能走在陷阱里。”孤狼侧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南宫羽觉得自己像个初出茅庐的稚儿。
“区别只在于，是明知故犯，还是懵懂踏入。”
沈星魂走到两人身边，夜风拂动她鬓角的发丝，语气坚定：“即便是陷阱，也要去。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
“关键在于，如何进去，又如何出来。”
她看向顾望：“顾主事，乱葬岗的地形，以及近日镇外有无其他异动，详细说来。”
顾望定了定神，连忙禀报：“回星魂小姐，镇外乱葬岗在东北方向十里处的乌鸦山下，地势崎岖，坟茔杂乱，多有野兽出没，平日除了一些上坟的和……和我们这类偶尔去处理‘麻烦’的人，极少有外人靠近。”
“异动的话……除了刘三那番醉话，前日有两个樵夫说在那边听到过女人的哭声，当时只当是风声或是……不干净的东西，没人在意。”
女人的哭声？沈星魂与孤狼交换了一个眼神。
“准备一下，夜探乱葬岗。”
沈星魂下令道，“顾主事，你留守听雨轩，留意镇内动静，若有异常，按紧急方案处置。”
“是！”顾望躬身领命。
半个时辰后，三人离开了白水镇，如同三缕轻烟，融入镇外浓郁的夜色中。
南宫羽依旧穿着他那身显眼的蓝衫，似乎想以此维持他名门子弟的骄傲。
沈星魂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勾勒出窈窕矫健的身姿。
孤狼则还是那身染血的青衫，锈刀随意地提在手中，仿佛只是去郊外散步。
十里路对于他们而言，不过片刻功夫。
越靠近乌鸦山，周遭的环境越发荒凉。
月光被稀薄的云层遮挡，只透下惨淡的清辉。
道路两旁开始出现歪歪扭扭的坟包和残破的墓碑，枯草在夜风中发出呜呜的响声，像无数冤魂在低泣。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和腐败植物的特殊气味。
乱葬岗到了。
这里比想象的更加破败阴森。
无数坟茔杂乱无章地散布在山坡上，许多棺材板都露了出来，被野狗或野兽啃噬过，散落着森森白骨。
磷火在坟冢间飘荡，绿油油的，如同鬼眼。
三人停在乱葬岗边缘，凝神观察。
除了风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夜枭啼叫，四周死寂一片。
“分头查探，还是一起？”
南宫羽压低声音问道，手握住了剑柄，在这种环境下，他也不敢托大。
“一起。”沈星魂果断道，“对方既设下陷阱，分散便是予其可乘之机。”
孤狼没有表示异议，他微微眯起眼睛，鼻翼轻轻翕动，像是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
忽然，他向着乱葬岗深处，一个看起来年代久远、墓碑半塌的荒坟走去。
沈星魂和南宫羽立刻跟上。
走近了才发现，这座荒坟的墓碑后，泥土有被轻微翻动过的痕迹，虽然做了掩饰，但在孤狼这等老江湖眼中，依旧明显。
“看来，有人比我们先来过了。”南宫羽冷笑道，便要上前查探。
“别动！”孤狼低喝。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
“嗤嗤嗤！”
数点寒星，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旁边一座高大的坟冢后暴射而出！
目标并非三人，而是他们身前的地面！
笃笃笃！
那是三枚造型奇特的梭镖，深深钉入泥土，尾部兀自颤抖不休，镖身泛着幽蓝光泽，显然淬有剧毒。
“咯咯咯……”
一阵银铃般，却又带着无尽媚意和冰冷的女子的笑声，在死寂的乱葬岗上空回荡起来，飘忽不定，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不愧是能让狼王都另眼相看的孤狼，鼻子比狗还灵呢……”
声音响起的刹那，沈星魂和南宫羽全身紧绷，立刻循声望去，却只见坟茔幢幢，鬼火飘摇，根本看不到人影。
唯有孤狼，在笑声响起的瞬间，目光便已锁定了左侧前方，约二十丈外，一棵枯死的老槐树。
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月光依稀，勾勒出那身影窈窕曼妙的轮廓。
她穿着一袭胜雪的白衣，长发如瀑，脸上似乎蒙着一层轻纱，看不真切容貌，但仅凭那风姿，便已足以令人心旌摇曳。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枯树下，仿佛本就是这乱葬岗的一部分，是月下显形的艳鬼。
“玉玲珑？”沈星魂沉声问道，软剑已滑入手中。
白衣女子又是一阵娇笑，笑声在坟冢间回荡，带着回音，更添诡异：“沈家妹子果然聪慧，不过……猜对了，可没奖哦。”
她话音未落，孤狼却突然动了！
他不是冲向玉玲珑，而是猛地向右侧跨出一步，同时锈刀反手向后一挥！
“叮！”
一声脆响！火星在黑暗中迸射！
一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竟不知何时潜行到了孤狼身后，手中一柄短剑正要刺出，却被锈刀精准地格开！
那黑影一击不中，立刻如同融入大地般，消失在一个坟包之后。
“藏头露尾。”孤狼收刀，语气淡漠，仿佛只是随手赶走了一只苍蝇。
玉玲珑的笑声微微一顿，随即又变得娇媚起来：“哎哟，脾气还是这么坏。”
“人家只是想试试，几年不见，你的‘饮血’是否还认得老朋友嘛。”
她说着，纤纤玉指轻轻拂过身旁的槐树干，姿态慵懒魅惑：
“你们不是想知道‘山河社稷图’在哪里吗？不是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吗？”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夜幕，落在三人身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东西，就在我手里。”
“至于想知道更多……”
她拖长了语调，声音变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那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从我这里……拿走了。”
随着她最后一个字落下，乱葬岗四周，影影绰绰地，浮现出了更多黑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将三人包围。
（第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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