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离开后，办公室重新被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填满，只有江流海指尖无意识敲击玻璃的细微声响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烦躁。
一种陌生而清晰的烦躁感，如同细微却顽固的电流，在他精密如仪器般的情感隔离层上滋滋作响。
他不懂。
他不理解江流川。
这个认知本身，就让江流海感到一种近乎荒谬的挫败。
他是江流海，“孤高之龙”，海渊国际的掌控者，能洞悉市场最细微的波动，能计算最复杂的跨国并购案，能将无数人的命运和财富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一手规划了儿子的教育、路径，甚至“测试”。
他以为，江流川即便叛逆，即便选择了一条在他看来毫无效率的道路，其本质和反应，也应该在他庞大的计算模型预测范围之内。
可是现在呢？
那个小子会因为“感染者”这种效率低下的群体和他激烈争论，甚至不惜用“怪物”这样的词来刺痛他。
那个小子会在地下任务中，因为一个感染者孩童的背叛而情绪崩溃。
又能在另一个感染者发病时，展现出冷静而有效的救助。
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那个小子……竟然会对着一个吵吵嚷嚷、除了活力和战斗力外似乎并无特别“价值”的萨科塔女孩露出那样……全然放松，甚至称得上“愉悦”的表情。
江流海闭上眼，脑海中再次闪过监控画面中江流川那抹浅淡却真实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任何算计，没有背负“江流海之子”压力时的紧绷，也没有面对他时的疏离或抗拒。
就是一种简单的因为陪伴而产生的轻松。
这种简单，恰恰是江流海最无法理解和掌控的。
“能天使……”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眉头紧锁。
助理整理的档案信息在脑中流过，档案很详尽，但江流海关注的焦点却诡异地偏了。
他此刻最在意的，不是这个萨科塔可能带来的安全风险或对江流川的影响力，而是一个更荒诞的问题：
她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把她养成这样的？
如此……鲜活，如此毫不掩饰地表达情绪，如此……具有感染力的快乐。
在江流海的认知里，这种性格在泰拉大陆的精英阶层（尤其是他所在的层面）几乎是绝迹的。
情感外露是弱点，活泼跳脱是不稳重的表现。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性格，似乎能轻易敲开他那儿子紧紧封闭的内心一角。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更深的烦躁，甚至有一丝连他自己都鄙夷的……羡慕？
不，不是羡慕，只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好奇。
如果……如果他早知道，或许……
这个“或许”刚冒头，就被他强行掐灭。
没有或许。
他的教育方式是最有效、最符合海渊国际继承人标准的。
江流川现在的问题，只是偏离轨道的暂时性紊乱，需要调整和纠正。
然而，那股烦躁感并未消退。
它盘旋着，搅动着一些被江流海刻意遗忘和冰封的东西。
他想起了江流川的母亲，那位最终无法忍受他的冷漠与控制，在江流川还很小时便决绝离开的女性。
离婚后，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商业帝国的扩张中，情感世界彻底进入冰河期。
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甚至享受这种绝对理智带来的高效与掌控。
可江流川的存在，就像一颗投入冰河的不稳定热源。
儿子的每一次叛逆，每一次选择，每一次展露出他无法理解的“人性化”一面，都在无声地消融着那层坚冰，迫使江流海去面对一些他早已弃之如敝履的东西。
比如，一个父亲该如何与成年拥有独立思想的儿子相处？
比如，除了“价值”和“风险”，人与人之间是否还存在其他无法量化的联结？
自从妻子离开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产生过如此密集、如此不受控制的情感波动了。
困惑，挫败，烦躁，甚至还有一丝对“普通家庭”如何运作的荒诞好奇……
这些情绪杂乱地交织在一起，让他引以为傲的头脑也感到了一丝滞涩。
他需要答案。
不是通过冰冷的报告，不是通过远程的监控和评估。
他需要亲眼看看。
看看那个让江流川露出那种表情的龙门，看看那个吵吵闹闹的萨科塔，看看……脱离了“江流海之子”这个身份在另一个环境中真实的江流川。
这个决定在他心中迅速成形，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断。
他按下内部通讯，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截然不同：
“重新安排我下个月的行程，空出至少一周时间，我要去一趟龙门。”
通讯器那头，助理显然愣了一下，但专业素养让他立刻回应：“是，先生，需要通知龙门方面，或者少爷吗？”
“不必。”江流海斩钉截铁，“按私人行程处理，低调，相关信息，最高保密级别。”
“明白。”
切断通讯，江流海重新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他的王国。
特利蒙的灯火依旧辉煌，但他心中那点烦躁却似乎因为做出了“亲自前往”的决定，而奇异地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复杂的探究欲。
而就在江流海做出这个重大决定的同时，远在龙门，刚和能天使吃完章鱼烧正一边吐槽“酱料放太多了”一边慢悠悠散步消食的江流川，突然毫无征兆地、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大喷嚏。
“阿——嚏！！！”
声音响亮，引得路人侧目。
能天使在一旁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流川你肯定又被人念叨了！这次是谁？陈sir？还是你那个总是请你吃好东西的莱赫先生想你啦？”
江流川揉着发酸的鼻子，一脸莫名，尾巴困惑地扫了扫：“谁知道……反正感觉不太妙。”
他嘟囔着，心里却隐约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被什么庞然大物在远方注视着的轻微寒意。
冬日的风，似乎更冷了一些。
pS:作者得甲流了，所以今天只有一章，非常抱歉
喜欢明日方舟：请为我立碑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明日方舟：请为我立碑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