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无法形容的光。
当沈墨的残魂彻底燃烧，化作那道决绝星光，与黑暗星辰构成的魔手碰撞的刹那——
整个幻月宫的核心，被彻底点亮了。不，不是点亮，是熔化，是撕裂，是两种截然相反、却又都超越想象的力量，在彼此吞噬、湮灭、绽放。
那不是声音，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轰鸣。林玄感觉自己的脑袋被塞进了一口巨钟，然后被最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敲碎。他什么也听不见，只有一片尖锐的鸣响和灵魂被反复撕扯的剧痛。
视觉也被剥夺了。不，是被过载了。视野里只剩下纯粹的白，然后是极致的黑，接着是无数破碎的光斑在疯狂跳动，那是能量湮灭时最本质的法则在哀鸣、在破碎、在释放。
他感觉自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片落叶，被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掀飞，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口中满是腥甜。但他死死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身体护住了身后摇摇欲坠的苏九儿。姜璃的身影在能量乱流中踉跄闪现，清霜剑深深插入地面，划出刺目火星，才勉强稳住。
然后，光芒和巨响才如同迟到的海啸，席卷了一切。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终于穿透了耳膜的屏障，震得人魂飞魄散。祭坛在哀嚎，那九根支撑天地的暗红石柱剧烈颤抖，表面浮现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痕。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坚硬的黑色石板寸寸碎裂，又被卷上半空，瞬间化为齑粉。
能量的风暴形成了肉眼可见的乱流，五彩斑斓，却又充满了最纯粹的毁灭。空间像破布一样被撕开一道道漆黑的缝隙，又迅速被狂暴的能量填满、抚平，周而复始。
而在那风暴的最中心——
是沈墨。
或者说，是沈墨燃烧自己，唤醒的那道不屈的、古老的剑意。
黑棍早已不复存在，显露出其下晶莹却遍布裂痕的、仿佛由星光凝成的剑身。那才是它的本体——断辰。此刻，断辰剑身光华万丈，无数星辰符文如同活了过来，环绕剑身流转、燃烧。每一枚符文的亮起与熄灭，都伴随着沈墨魂力的剧烈消耗，如同最绚烂也最凄美的烟花。
剑尖，死死抵在魔手虚握而来的掌心。
黑暗与星光在疯狂对冲、湮灭。魔手那吞噬一切光热的黑暗，与断辰剑上燃烧的、斩断过星辰的锋芒，如同水火不容的天地，在进行最原始、最惨烈的搏杀。
“老……伙……计……” 沈墨的声音，不再是响彻脑海，而是直接从那燃烧的剑意中传出，微弱、飘忽，却带着一丝解脱般的慨叹，“又……并肩……一战了……”
断辰剑发出阵阵悲鸣，剑身上的裂痕似乎扩大了一丝，但光芒却更加炽烈，仿佛在回应着老友最后的呼唤。
“孽畜！滚回去——！！！”
沈墨残魂发出最后的、撕裂般的咆哮。那燃烧的星光剑意骤然收缩，然后以更加决绝、更加惨烈的方式轰然爆开！
不再是抵挡。
而是……自毁式的冲击！
“咔嚓——！！！”
一声仿佛整个秘境根基都在碎裂的巨响中，那黑暗星辰构成的魔手，掌心与剑尖碰撞处，竟然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粘稠黑光的窟窿！无数黑暗的碎片和冰冷的星屑从窟窿中崩飞出来，又在下一瞬被狂暴的能量流绞碎。
“呜嗷——！！！”
魔手深处，传来一声更加暴怒、更加痛苦的嘶吼，那吼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惊疑？仿佛没料到这缕残存的意志，竟能爆发出如此决绝的力量。
巨大的魔手猛地缩了回去，并非被击退，而是像被烫伤般疾速收回那不断旋转扩大的黑暗漩涡深处。断辰剑爆开的星光余波，如同跗骨之蛆，顺着那缩回的手臂蔓延、灼烧，所过之处，黑暗褪去，露出其下更加深邃、混乱的虚无。
代价是惨重的。
断辰剑……或者说，沈墨最后存在的凭依，在那最后一爆中，光华彻底黯淡。晶莹的剑身上，裂痕如同破碎的瓷器，密密麻麻。它失去了所有灵光，变成了一截黯淡的、布满裂痕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粉碎的残剑，从空中无力地坠落。
一同坠落的，还有那漫天飞舞的、属于沈墨的、正在飞速消散的星光碎屑。每一片碎屑，都带着他万古的记忆，守墓的孤寂，对故人的怀念，对星狱的憎恶，对后辈那未曾言明的期许……最终，化为虚无。
“沈……沈大佬？！”
林玄挣扎着爬起来，目眦欲裂地看着那坠落的光点，看着那柄彻底失去生机的断辰残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痛得无法呼吸。那个嘴硬心软、总是关键时刻提点他、陪伴他走过最艰难路途的残魂……就这么没了？为了救他们，燃尽了自己最后的存在？
不！不能这样！
他疯了一样想冲过去，接住那坠落的残剑，接住那些消散的光。但肆虐的能量乱流像一堵堵无形的墙，将他狠狠推开。
就在那残剑即将坠地粉碎，沈墨的意识即将彻底归于永恒的寂静前最后一刹那——
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最后的魂火，如同风中的残烛，挣扎着，飘向了林玄。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微弱到极致、却清晰无比，直接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嘶吼，那嘶吼中，带着无尽的不甘、嘱托，和最后的一丝……希冀：
“小子……记住……”
“星狱之秘……在……‘陨星崖’……核心……”
“活下去……变强……阻止……他们……”
“……”
声音，戛然而止。
最后一点魂火，如同叹息般，在林玄眼前轻轻闪烁了一下，彻底湮灭。
那截残剑，“叮”的一声，落在了离林玄不远处的、布满裂痕的地面上，滚了两圈，静止不动。剑身上，最后一丝微光也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裂痕。
“沈……前辈……”姜璃嘴角溢血，撑着剑，看着那彻底沉寂的断辰，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涌上了无法掩饰的悲恸与敬意。
“……”苏九儿瘫坐在地，望着空中飘散的最后光点，泪水无声滑落。那位神秘而强大的前辈，为了给他们争取一线生机，就这样……彻底消散了。
风暴，渐渐平息。
但毁灭已经造成。祭坛残破不堪，中心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黑暗的漩涡虽然因为魔手缩回而缩小了许多，却依然在缓缓旋转，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幻月宫在哀鸣，穹顶的星光黯淡，仿佛随时会崩塌。
而更可怕的是，那缩回的魔手，那黑暗漩涡的深处，那股冰冷、疯狂、贪婪的意志并未退去，反而因为受伤而变得更加暴戾。它只是在积蓄力量，下一次的探出，必将更加恐怖。
短暂的、用最惨烈牺牲换来的喘息之机，转瞬即逝。
更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劫后余生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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