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酒店的嘉麟楼包厢，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
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璀璨却冰冷的光，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如同铺开的黑色绸缎，缀满了钻石般的灯火。
陈望坐在主位，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取代了北疆常穿的棉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如水。
雷钢如影随形地站在他身后稍侧的位置，如同蛰伏的猛兽，气息内敛却不容忽视。
伊戈尔迟到了将近半小时。
当他终于推开包厢门时，带进一股混合着高级古龙水与淡淡酒气的气息。
他穿着骚包的紫红色丝绒西装，头发抹得油亮，脸上带着宿醉未醒的慵懒和一丝刻意表现出来的漫不经心。
“抱歉，陈……老板。”伊戈尔拉开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汉语依旧带着浓重口音，语气却不再有往日的恭敬，“路上塞车，虹港就是这样，没办法。”
他甚至还耸了耸肩，目光扫过满桌精致的粤菜，并未落在陈望脸上。
林保生坐在一旁，脸色不太好看。
陈望脸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毫不在意对方的失礼：“理解。虹港节奏快，伊戈尔先生想必应酬也多。坐。”他抬手示意侍者倒酒，是昂贵的法国波尔多。
“今天这顿饭，一是为你前段日子出手，帮‘北极星’解决了大麻烦，表示感谢。”陈望端起酒杯，向伊戈尔示意，
“二来，我初到虹港，人生地不熟，很多事情，还要向你这位‘地头蛇’请教。”
伊戈尔这才正眼看向陈望，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端起酒杯随意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仿佛喝的是伏特加而非红酒。
“小事情，老板。那些本地混混，不堪一击。”他语气带着炫耀，也带着疏离。
酒过三巡，气氛并未热络起来，反而愈发微妙。
伊戈尔对菜肴兴致缺缺，对陈望抛出的关于虹港商业环境、潜在风险的话题，回答得也是敷衍了事，更多是在吹嘘自己如何在这片地界“吃得开”，认识哪位富豪，又和哪个帮派大佬称兄道弟。
“……所以说，老板，在虹港，光有钱不行，还要有关系，有手段。”
伊戈尔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摆出一副指点江山的姿态，“有些事情，你们……按部就班是做不成的。”
陈望静静听着，脸上的笑容不变，手指轻轻转动着酒杯。
他看得出，伊戈尔是在示威，也是在划清界限，暗示他伊戈尔在虹港有自己的门路和生存方式，不再完全需要依附于“北极星”和他陈望。
“伊戈尔先生说得有道理。”陈望放下酒杯，语气依旧平和，但话锋悄然一转，
“不过，我始终认为，无论是做生意，还是……交朋友，规矩和底线最重要。失了分寸，再好的关系，也可能变成催命符。”
伊戈尔脸上的慵懒瞬间收敛了几分，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陈望拿起公筷，给伊戈尔夹了一块鲍鱼，动作从容，
“只是听说，伊戈尔先生最近结交的朋友……似乎有些杂。虹港这地方，龙蛇混杂，有些人，表面称兄道弟，背后可能藏着刀子。我只是担心，伊戈尔先生别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伊戈尔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放下筷子，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地盯住陈望：“老板，你在调查我？”语气里已然带上了火药味。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林保生紧张得手心冒汗，雷钢的肌肉微微绷紧，眼神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
陈望却笑了起来，是那种带着些许无奈和惋惜的笑，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伊戈尔，你想多了。我不是在调查你，我是在提醒你。”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别忘了你的身份，也别忘了安德烈同志对你的‘牵挂’。有些线，踩过了，就回不了头了。”
“安德烈？”伊戈尔嗤笑一声，带着几分不屑和破罐破摔的意味，“他管不了我！他欠我的！在喀布尔，要不是我……”
“他欠你一条命，我知道。”陈望打断他，目光如炬，直刺伊戈尔内心，
“所以他现在还能容忍你的胡闹。但如果你的胡闹，威胁到了他自身的安危，或者损害了莫斯科认为更重要的利益呢？你觉得，你那份人情，还能值几条命？”
伊戈尔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脸色变了几变，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陈望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剥开了他用放纵构建起来的虚假安全感。
陈望看着他眼中闪过的慌乱和挣扎，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缓和了语气，重新端起酒杯：
“伊戈尔，我们认识时间不短，并肩作战过。我欣赏你的能力，也理解你的……疲惫。”
他语气诚恳，“但虹港不是避难所，更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乐园。没有根基的浮萍，风浪一来就散了。安德烈给你的，最多是一张模糊的保命符，而我，”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可以给你和你的兄弟，一个实实在在的、可以扎根的巢穴，一份受人尊重、光明正大的事业，还有……未来。”
他抛出了最终的诱饵，也是最后的通牒：
“我准备成立一家独立的安保咨询公司，由你全权负责。启动资金、合法身份、高端客户资源，我来提供。你和你的兄弟，是合伙人，不是下属。赚的钱，按股份分红。做得好了，将来甚至可以把家人接过来。”
伊戈尔闻言，并未如预想般接受，反而嗤笑一声，身体懒散地向后靠去，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眼神里充满了不羁和自负。
“陈老板，”他刻意拉长了语调，带着几分揶揄，
“你的提议……不错。但我觉得，我和我的兄弟们，完全可以自己干。虹港遍地是黄金，何必非要拴在一条船上？”他摊了摊手，“我们有能力，有人脉，现在缺的，只是一个机会。独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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