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西里将军那声带着伏特加味道的“干了！“还在耳边回响，陈望已经回到了外三道沟。
将军的承诺像一剂强心针，但随之而来的压力却如同西伯利亚的暴风雪，冰冷而真实——现在他必须把那个疯狂的蓝图，变成可以触摸的现实。
陈望没急着开会。
他让李秀兰把张大山、雷钢，还有特意从省城火速召回来的孙卫东，都叫到了他那间烟雾缭绕的办公室。
他亲手泡了一壶浓得发黑的砖茶，然后，郑重地打开了瓦西里送的那瓶特供伏特加，给每人面前那个印着“先进生产者“红色大字的搪瓷缸子里，都斟了小半杯。
“来，都沾沾光，尝尝老毛子将军的液体面包。“
陈望率先端起缸子，没喝，只是深深嗅了一下那冲鼻的酒精味，
“往后，这玩意儿可能就是咱们跟北边那些打交道时的通行证了。“
张大山学着样子闻了闻，立刻被呛得咳嗽起来，脸皱成一团：“咳咳……我滴个亲娘哎，这味儿比医用酒精还冲！这能喝？“
孙卫东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缸子边缘，他那副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着，仿佛在鉴定什么危险化学品。
雷钢则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硬表情，只是瞥了一眼杯中透明的液体，手指无意识地在腰间磨得锃亮的枪套上摩挲了一下。
陈望把缸子往桌上重重一顿，发出“铛“的一声脆响，神色瞬间变得无比严肃：
“哥几个，关起门来说话。北边那条线，基本算是铺成了。
瓦西里将军，同意跟咱们一起，搞一票大的——『东方港联合航运公司』！“
“轰！“这话像颗炸雷，在小小的办公室里爆开。
张大山手里的缸子差点掉地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个拳头；
孙卫东猛地抬头，眼镜片上闪过一片反光，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连雷钢一直稳定的呼吸都似乎停滞了一瞬，擦枪的动作彻底停下。
只有李秀兰还算镇定，但握着钢笔的手指关节已然发白。
“我……我操！真的成了？！“
张大山第一个蹦起来，激动得语无伦次，
“望哥！这是要上天啊！咱们真要玩飞机了？！“
“上天是肯定的，但怎么上，能不能平稳落地，还得靠咱们自己一步步量！“
陈望走到那块画满了线路、写满了数字的小黑板前，拿起粉笔，“现在，分活儿！“
他首先看向孙卫东：“卫东，你是咱们的，见过大世面。
你立刻回省城，动用你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国内关于航空运输、特别是涉外航空、合资公司的所有政策、法规、内部文件，哪怕是领导随口说的一句话，都给我挖出来！
搞清楚这里面的红线在哪，门槛多高，还有……“
他顿了顿，粉笔在黑板上某个区域画了个圈，“空子，又在哪儿。“
孙卫东推了推眼镜，喉结滚动了一下，表情凝重得像要奔赴刑场：
“陈总，这事……牵扯的部门太多了，民航局、外经贸部、计委，甚至可能牵扯到部队空管……我，我尽力！“
“不是尽力！“
陈望打断他，目光如炬，声音斩钉截铁，
“是必须！这事关我们能不能合法地把飞机落在中国的土地上，能不能把航线开到天上去！
办不成，咱们前面所有的努力都可能打水漂！“
孙卫东被这目光逼视着，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一定想办法！“
接着，陈望转向李秀兰，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秀兰姐，咱们的钱袋子账本子，就全交给你了。
做两份预算，一份是明面上成立公司、租场地、招人、买保险的阳光账，要做得知根知底，漂漂亮亮，能随时拿出来给任何人看。
另一份，“他声音压低，几乎成了气音，“是暗地里打通各路关节、维持特殊渠道、应付突发状况的影子预算。
这笔钱，数字可以往大了做，但每一分钱的去向，必须只有你我知道。
另外，从今天起，所有跟北边走的账，全部转入二号线路。“
李秀兰没有立刻回答，她拿起那个崭新的、封面空白的账本，用手指细细抚摸了一下光滑的封面，然后才抬起头，眼神坚定：
“我懂。账目我会理得清清楚楚，明暗两条线，绝不会混。“
“大山，“陈望拍了拍张大山的肩膀，这位老兄弟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你这双拳头，以后不光要对付路上的小鬼了。
地勤、货运、仓库看守，需要大量靠得住的人手。
从护路队和合作社的老人里，给我狠狠地挑！
首要条件只有一个——嘴比焊死了还严，忠诚比命还重！
手脚麻利、脑子活泛都是次要的。记住，宁缺毋滥！挑出来的人，让老雷最后过一遍筛子，有问题的，哪怕只是看着不顺眼，一个都不能要！“
张大山把胸脯拍得山响，脸上泛着红光：“望哥！你放心！我拿脑袋担保，挑出来的都是能同生共死的兄弟！绝不会有孬种！“
最后，陈望的目光落在一直沉默如山的雷钢身上：
“老雷，咱们这帮人的身家性命，从今天起，就托付给你了。
这个东方港计划，是最高机密。内部的保密章程你来定，谁多嘴多舌，按什么规矩处置，你说了算。
对外，所有信息进出，尤其是和伊万那边的电话联系，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不能有任何纰漏。
我允许你在必要时，采取任何你认为必要的手段。“
雷钢抬起眼皮，那双看惯了生死危机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吐出两个字：
“明白。“但这简单的两个字，却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誓言都更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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