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御书房的门被推开，没有内侍通报。
陈文走进来，一身深色官服洗得发旧。
他腰间挎着那柄柳叶刀，刀鞘随着步伐轻撞腿侧。
冷云舒看到陈文，看到他腰间那柄刀，眉头瞬间拧紧。
带刀上殿？
陈文已经如此肆无忌惮了？
还是他觉得，在“山上人”面前，这些凡俗规矩不值一提？
沈清玄和柳芸儿也看到了陈文。
柳芸儿嘴角撇了撇，毫不掩饰鄙夷。
沈清玄目光在柳叶刀上停留一瞬，嘴角笑意深了些。
陈文没看冷云舒，径直走到御案前数步远站定，对冷云舒微微躬身：
“陛下。”
转向沈清玄二人，同样颔首：“天衍宗使者。鄙人陈文。”
礼节周全。
“陈大人。”
沈清玄开口，“你来得正好。我们正与陛下商议处置凶徒江无花。”
陈文手自然搭在柳叶刀柄上，指节舒缓。“此事，臣有所耳闻。”
“哦？”
沈清玄眉梢微挑，“那你有何见解？”
“见解不敢。”
陈文目光平静，“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仙师。”
柳芸儿冷哼一声，别过脸。
沈清玄做了个“请”的手势。
“仙师言道，江无花杀了贵宗弟子。”
陈文语速平稳，“请问，贵宗弟子因何出现在两军交战的南疆？他若安居仙山，如何会被杀？”
沈清玄笑容淡去一分：“我宗弟子行事，无需向凡俗解释。”
“那就是没有解释。”
陈文点头，“或者说，不便解释。就像仙师此刻要求陛下交人，同样没有解释，只需服从。”
这话一出，空气凝滞。
冷云舒手心渗出冷汗。
柳芸儿倏然转头，眼神锐利。
沈清玄眼底笑意消失，审视着陈文。
“陈大人，你在质疑天衍宗？”
“臣在请教。”
陈文手按刀柄，指节泛白，声音不变，
“仙师说，要按‘规矩’办事。臣斗胆一问，这规矩，是谁的规矩？若按仙门规矩，为何约束凡俗之人？若按天下公理，为何只听仙师一言定罪？”
沈清玄沉默片刻，轻轻拍掌。
“啪，啪。”
“好口才。”
他淡淡道，“不过，规矩由强者制定。我天衍宗，就是规矩。我说她该死，她就该死。这，就是道理。”
他目光转向冷云舒：“陛下，交出邪魔江无花，或者换个人坐这个位置。你选。”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冷云舒看着沉默的陈文，心头莫名一紧。
他了解陈文，这人心思深，算计重，但有些底线，碰不得。
陈文抬起头，脸上没有什么激烈的表情，眼神却很沉静。
他看着沈清玄，缓缓开口：
“仙师，江无花于我新朝，于陛下，皆有功。她于微末中崛起，助陛下平定乱世，开创此朝。她或许行事激烈，但绝非邪魔。其中是否另有隐情？可否容我等查证……”
“查证？”
沈清玄打断他，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终于淡去，只剩下冰冷，“你是在质疑天衍宗？还是在教本座做事？”
威压，一丝若有若无的威压散开。
并不强烈，却让冷云舒和陈文同时感到心脏一紧，呼吸困难。
陈文脸色白了白，但腰杆依旧挺直。他摇了摇头，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不敢质疑仙宗。只是，盟主对我，有再造之恩。”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
冷云舒心头猛地一震，预感到什么，急喝道：“陈文！”
突然，陈文动了。
他右手握住腰间柳叶刀的刀柄。
“锃”的一声轻吟，细长的刀身出鞘，寒光凛冽。
冷云舒心头猛地一震，预感到什么，急喝道：“陈文！”
晚了。
陈文右手握住了腰间的柳叶刀刀柄。
“锃”的一声轻吟，那柄薄如柳叶、救过无数人性命、也终结过不少人性命的刀，出了鞘。刀光清亮，映着他决然的脸。
“此身，此命，早已许给这新朝，许给……值得追随的人。”
他目光扫过冷云舒，复杂难明，最终定格在沈清玄和柳芸儿身上，“要我交出盟主，除非……”
他没有说下去。
因为不需要了。
沈清玄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看着陈文手里的柳叶刀，又看看他身上的官服，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真实的困惑：
“区区一个凡俗武将，蝼蚁般的修为……就凭这，也想拦我们？”
他觉得荒谬。
这些凡人，总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陈文没回答。
他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握刀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但他必须做。有些东西，比命重。
冷云舒心头巨震，他看着陈文挺直的脊背，忽然明白了他的选择。
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
他想喊，想阻止，却发不出声音。
帝王的权衡，江山的重担，在这一刻，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柳芸儿彻底失去了耐心。
“师兄，跟这些虫子废话什么。”
她纤纤玉指随意一弹。
一道细微几乎看不见的灵光，如同飞射的针，瞬间跨越两人之间的距离，没入陈文的眉心。
陈文身体猛地一僵。
握刀的手停滞在半空。
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来不及变化。
只是瞳孔里的光，迅速涣散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吐出。
“噗通。”
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砸在光洁的地面上。
柳叶刀从他手中脱落，哐当一声，滚落到一旁。
那声脆响，在死寂的御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眉心一点红，细细的，像朱砂痣。
冷云舒呆呆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陈文，看着他身上那件代表新朝权力的官服，看着那柄曾经救过人、也杀过人的柳叶刀。
脑子里一片空白。
陈文……
就这么死了？
一个弹指？
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手的。
这就是山上仙师的力量？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规矩”？
沈清玄拂了拂衣袖，仿佛弹掉了一点灰尘。
他看向脸色惨白、僵立原地的冷云舒，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善意”的提醒：
“陛下，看来你的臣子，不太懂规矩。希望陛下你……能比他聪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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