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少淮没有离开,他就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在窗外透进的微光中,像一座沉默的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整个小小的身躯都笼罩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站着,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清浅不一的呼吸声。孟絮絮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黑暗中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良久,她感觉到床垫的边缘微微下陷,是他坐了下来。他没有躺下,只是坐在她身后,保持着一个不算太近、却也绝不算远的距离。那份属于他的体温和气息,隔着一小段空气,依旧清晰地传递过来,像一种无声的禁锢。孟絮絮下意识地将身体蜷得更紧,像一只受了惊吓的、试图用外壳保护自己的蜗牛。
“睡吧。”他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温和,“天亮了就没事了。”
他的话语简单得近乎敷衍,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仿佛只要天亮,所有的不快、所有的猜疑、所有的问题,就真的会烟消云散。孟絮絮没有回应,只是在黑暗中,默默地伸出手,攥住了他t恤的下摆。那是一件最普通的纯棉背心,布料被洗得有些薄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指尖下他腰腹处结实而温热的肌肉纹理。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寻求安全感的动作。在这陌生的旅店,在这充满不安的夜晚,只有这个动作,这个触感,才能让她感到一丝丝的真实。梁少淮的身体在她抓住他衣角的那一刻,明显地僵硬了一下。他垂下眼,看着她那只紧紧攥着自己衣料的、指节泛白的小手,眼神变得幽暗而深沉。他没有挣开,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那么抓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房间里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稳而绵长。孟絮絮紧绷的身体终于在极度的疲惫中慢慢放松下来,抓着他衣角的手也渐渐松了力道,但依旧没有完全放开。她睡着了。那份毫无防备的依赖,在寂静的黑暗中,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梁少淮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
他静静地坐了很久,直到确认她已经彻底沉入梦乡,才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衣角从她的指间抽离出来。他站起身,动作轻得像一只夜行的猫,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走到窗边,从皱巴巴的裤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点燃了一支烟,却没有立刻凑到嘴边,而是任由那点猩红的火光在指间静静燃烧。
他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窗台,目光落回到床上那个小小的、蜷缩着的身影上。现在,当她睡着了,当她收起了所有尖锐的利刺,卸下了所有倔强的伪装,他终于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不带任何掩饰地,用目光一寸寸地描摹她。这是一种在清醒时绝不允许自己流露的、近乎贪婪的凝视。
他的视线,像带着实质的温度,缓慢而仔细地,从她散落在枕头上、乌黑柔软的发丝开始。几缕不听话的头发贴在她光洁的额角和脸颊上,衬得那片皮肤愈发细腻白皙。月光透过窗户,在她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让她的轮廓显得柔和而脆弱。他的目光下滑,掠过她纤细而优美的脖颈,那里的皮肤在昏暗中泛着象牙般的光泽,他甚至能想象出指尖触摸上去时那种滑腻的触感。
视线继续向下,停留在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
夜里静得能听见窗外树叶擦过玻璃的轻响,她裹着衣服蜷在沙发上睡熟了。那件洗得软塌的宽松t恤本就遮不住什么,这会儿被她蜷缩的姿势一扯,腰侧竟陷出道软乎乎的弧度,像揉皱的棉絮里藏着团温温的软。
梁少淮的目光在那道阴影上顿了两秒,喉结没忍住滚了滚,连呼吸都跟着慢了半拍。他的视线往下滑,先掠过牛仔裤裹着的臀线——布料绷得紧,把原本柔和的轮廓衬得格外清晰,再往下是并拢的双腿,长而直,哪怕蜷着也看得出好看的线条。最后目光落定在她光着的脚踝和脚上,旅途折腾了一天,又沾了夜里的凉,那点皮肤泛着淡淡的青白,脚趾头还轻轻蜷着,像受了寒的小猫,软得让人想碰,又透着股不敢碰的脆弱。
他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趁人睡着,用目光一寸寸描摹她的样子,跟暗夜里偷东西没两样,是明晃晃的亵渎。可这份清楚没带来半分愧疚,反倒有股黑沉沉的兴奋从骨里钻出来,顺着血管往四肢窜。血液流得越来越快,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撞,每一下都重得像要砸出来,偏偏又裹着点隐秘的痒,全是为这见不得光的心思敲着鼓。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指间的香烟,让那辛辣的烟雾猛烈地灌入肺部,带来一阵短暂的、近乎痛苦的灼烧感。他需要这种刺激,需要这种疼痛,来压制住心底那头几乎要冲破牢笼的野兽。他缓缓吐出烟雾,看着那团灰白色的气体在昏暗的房间里扭曲、盘旋,最终消散无踪,就像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念头。
他将还剩下一大截的烟,用力地摁在窗台粗糙的水泥边缘上。那点猩红的火光在压力下扭曲、挣扎,最终彻底熄灭,只留下一小撮灰烬和一道黑色的烙痕。做完这一切,他没有再多看床上的人一眼,仿佛多看一秒,自己就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他转身,极其轻缓地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闪身走了出去,重新将自己投入到冰冷的、无边无际的夜色里。
夜风比之前更加凛冽,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刮过他的脸颊。梁少淮却毫不在意,他大步走到自己的摩托车旁,从口袋里掏出扳手和一小块擦车布。他需要做点什么,需要让自己的身体彻底疲惫下来,才能耗尽那些无处安放的、危险的精力。他蹲下身,借着旅店门口那点昏黄的光,开始仔仔细细地检查和擦拭自己的爱车。从反光镜到排气管,每一个零件,每一处缝隙,他都擦得一丝不苟。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那颗被欲望烧得滚烫的心,一点点冷却下来。
这一夜,注定无眠。对两个人来说,都是如此。当第二天清晨第一缕微光刺破黑暗,照进那间简陋的房间时,孟絮絮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睡得并不安稳,整晚都在做着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一会儿是南方小县城黏腻的湿气,一会儿又是梁少淮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个姿势,变成了平躺。身上,盖着一件带着熟悉烟草味的、厚实的牛仔夹克。
她愣住了,伸手抚上那件衣服。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他独特的气息。昨晚的记忆碎片般地涌入脑海——他的逼近,他的解释,他笨拙的安抚,以及她自己攥着他衣角的那个动作。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热意。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是什么时候回来,悄悄给她盖上了衣服。
“吱呀——”房门被推开了。梁少淮就站在门口,晨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让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似乎一夜没睡,眼下带着一圈淡淡的青色,下巴上也冒出了一些青涩的胡茬,但这并未让他显得颓唐,反而增添了几分落拓不羁的野性。他手里提着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和一袋豆浆。
“醒了?”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那张唯一的、破旧的桌子上,声音因为一夜未眠而显得有些沙哑,“醒了就起来洗漱,吃完东西准备走了。”
他的语气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仿佛昨夜那场几乎撕破脸皮的对峙只是一场幻觉。他没有提夏婼,也没有提他们之间的不快,只是像往常一样,安排着她的起居。孟絮絮从床上坐起来,默默地将他的夹克叠好,放在床头。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下床穿鞋,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品走出了房间。
旅店的洗漱间是公用的,在走廊尽头,条件很差,只有一个水泥砌成的水槽和几个滴着水、锈迹斑斑的龙头。冰冷的井水拍在脸上,让她瞬间清醒了许多。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有些空洞的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路还要继续走。她不能倒下,更不能在他面前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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