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闲语气温和，带着询问的意味：“当初陛下做主，给咱们分家产的时候，除了这座宅子和长安城的几个铺面，还有城外的一处庄园，带着足足三千亩田地。”
除夕诗会上，李世民亲自出面，为他们母子强硬地从郑家分割家产，这事儿在长安城也算是一桩不大不小的谈资。
毕竟，能让皇帝陛下亲自帮着臣子争夺家产，从始皇帝算起，也没有几人能享受如此殊荣。
郑闲提出到城外庄园去住，一来确实是不想让母亲继续留在这旧宅里触景伤情，免得被那些糟心事扰了清净；二来，也是想自己躲个清闲。
他如今虽然官职不高，只是个七品的朝散大夫，但在这次北征突厥之战中，他出的力、立的功，明眼人都看在心里。
今日入长安城，皇帝陛下亲自为他加官进爵，更是破格允许他与得胜归来的李靖，尉迟敬德，张公瑾三位主将一同乘坐御辇，接受百姓的欢呼，这其中的圣眷之隆，不言而喻。
再加上他如今和卫国公李靖、鄂国公尉迟敬德、翼国公秦琼这几位军方大佬关系匪浅，又与房玄龄、杜如晦两位宰辅交好。
更不要说跟程处默、尉迟宝林、秦怀玉、房遗爱、魏叔玉这些顶级勋贵子弟称兄道弟……
鸿胪卿郑元寿因为那份亲情，是第一个来府上的，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可以预见，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登门拜访、试图拉拢关系的人，恐怕会踏破郑府的门槛。
郑闲对这些朝堂上的蝇营狗苟、迎来送往实在没什么兴趣，更不想让这些俗事打扰到母亲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生活。
再者，他心中也确实有一些别的想法。
他脑子里那些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技术，有很多都需要实践。
比如改良农具、试种新作物、甚至是一些简单的工业小试验……
这些东西，在这人口稠密的长安城里根本施展不开，处处受限，也容易引人注目。
只有到了相对偏僻、地方又足够宽敞的城郊庄园，才能放开手脚去做。
听郑闲这么一说，郑胭脂果然眼前一亮。
离开这里？
去城外的庄园？
这个提议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她早就厌烦了这座宅子，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仿佛沾染着过去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能离开这里，去一个全新的、只属于她们母子的地方开始新生活，她求之不得！
“好！好啊！”
郑胭脂脸上立刻露出了真切的笑容，连连点头道：“听闲儿的，咱们就去庄子上住！那里清净，空气也好，正好让你也歇歇乏。”
她仿佛已经能想象到乡间田园那份宁静和惬意，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坐在一旁的李舒婉，原本安静地听着，听到郑闲要去城外庄园住，眼睛也倏地亮了起来，闪烁着雀跃的光芒。
到城外庄园！
那岂不是可以天天和郑闲待在一起了？
远离长安城的喧嚣，在山水田园间……
光是想想，她的心就像揣了只小兔子似的怦怦直跳，脸颊也微微泛红。
她下意识地就想开口说“我也要去”，可话到嘴边，又猛地咽了回去。
不对……
她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眼神也黯淡了下去。
父亲……
父亲也回来了啊！
这次北征大胜，父亲作为主帅，今日跟郑闲一同入城的。
她这个做女儿的，总不能连家都不回，连父亲的面都不见，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偷偷摸摸跟着郑闲跑到城外庄园去“私奔”吧？
想到这里，李舒婉的心情顿时像是从云端跌落谷底，方才的雀跃和期待瞬间被浓浓的失落和无奈所取代。
她微微低下头，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神情不由得有些黯然。
那颗雀跃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瞬间沉甸甸地坠了下去。
李舒婉只觉得鼻尖一酸，方才还亮晶晶的眸子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像是骤雨将至的天空，黯淡无光。
分开的这小半年，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长安城里的繁华依旧，坊间的热闹喧嚣不绝，可她的世界却仿佛失了颜色。
白日里对着空荡荡的庭院发呆，夜里拥着冰冷的被衾难以入眠，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郑闲的身影。
他的笑容，他的话语，甚至是他偶尔皱眉的模样。
思念如同藤蔓，无声无息地缠绕着她的心，越勒越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李舒婉一直记着郑闲离开长安前的那句话。
等我归来，许你十里红妆。
如今好不容易盼得良人归，才刚刚感受到重逢的喜悦，那滋味甜得像蜜糖，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却又要面临分离？
哪怕只是短暂的分开，只是郑闲去城外庄园，而她必须留在城内府中，也让她难以忍受。
她是一刻，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跟郑闲分开了！
她低垂着螓首，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抖着，掩盖住眼底汹涌的失落。
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旁边的郑胭脂心头一紧。
都是过来人，郑胭脂哪里看不出这小丫头的心思？
看着李舒婉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那些望眼欲穿的等待，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那些因为一个眼神、一句话而起伏不定的心情……
情之一字，最是磨人。
甜蜜时如饮醇酒，让人沉醉不知归路；苦涩时却又似刮骨钢刀，痛彻心扉。
她想起自己苦等情郎归家的那些年岁，想起那些独守空闺的寂寞时光，对眼前这个同样深陷情网的小姑娘，不禁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疼惜和感同身受的无奈。
这丫头，对自家闲儿是真上了心啊。
只是……
郑胭脂也清楚，卫国公李靖今日才刚刚凯旋回京，风光无限。
接下来这段时日，必然是应酬不断，要与朝中同僚、亲族故旧、门生部将走动联络，以巩固关系，论功行赏。
李舒婉是李靖最疼爱的掌上明珠，这种场合，她怎能缺席？
于情于理，她都该陪伴在父亲身侧，尽女儿的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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