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言和屈海到沪市已经有些日子了。一路上几天的硬座并没有磨平屈海的兴奋劲，从下火车他的眼睛就不停地到处看，什么都新鲜啥都好奇。
屈海：“立言哥，你快看啊，这火车站比咱们那大的也太多了吧！”
“立言哥，好多汽车啊！这路真宽。”
“立言哥，这人好多，楼好多，他们说的话怎么都听不懂啊。”
……
陈立言觉得这家伙比他家陈曦难带多了。一路上啥心都不操，也不觉得累。看东西防小偷，下火车避开骗子，找公交路线，找住处，找地方吃饭，全是陈立言操心。
拥挤的公交车上，售票员报站名是用沪市方言，俩人完全听不懂，屈海想问问别的乘客，其他人都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俩。
陈立言带着屈海到站下车找到目的地。
屈海诧异：“哥，报站名你能听懂啊？”
陈立言笑笑：“我蒙的”。
他们联系的服装设备厂不在市中心，设备厂有一家自己的小招待所，房间很少条件简陋，好几个人住在一间。陈立言担心安全问题，把介绍信，钱和全国粮票都仔细贴身安放，晚上睡觉也不敢睡太实。
屈海从住进这个潮湿的小招待所，就开始情绪低落。他不喜欢这里的人说话都听不懂，明明会说普通话就非要用方言和他这个外地人沟通。不喜欢这里下不完的雨总是见不到太阳，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湿冷湿冷。也不喜欢偏甜口的炒菜感觉每天都吃不饱……好想家，好想他妈做的炖羊肉。
陈立言暂时无暇顾及屈海的情绪，他想早点回家，就得花更多时间学习。好在屈海的学习态度还是很端正的。各个设备哪里容易出问题，出问题的种类和解决方法，需要认识和定期更换的零部件，他都认真做了笔记，也掌握了设备的使用操作。
终于在火车站发走他们最后一套设备，并买好三天后的返程票，陈立言和屈海才真正的有机会好好看看这座大城市。
走在南京路步行街上，陈立言恍惚，熟悉感铺面而来。其实上一世的八十年代，他被单位委派和另一位同事一起，在沪市的一家大印刷厂学习了一年，当时有一个对他很好的师父，是本地人，住在一个阴阴的弄堂里，小小的屋子挤了三代人。
学习期间几乎每个周末，陈立言都和另一位同事去沪市有名气的地方观光游览。那个时候他不知道他不在家，李淑云帮他挡了多少麻烦，这次他想早点回去就是怕淑云自己带孩子在家会被欺负。
屈海在南京路每一个店铺都不愿意错过，越逛越觉得自己穷。拉着陈立言给家里人挑了一堆礼物。
看着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屈海：“立言哥，我感觉今天好像才真的到了沪市，前些日子住的地方那算啥啊！”
陈立言无奈：“算啥，算你新事业的基础！”
屈海：“对！我觉得我还得给我妈好好买几身新衣服，挑做工面料特别好的，以后咱们自己的厂也要做出高级货！”
陈立言笑着陪他进商场，觉得这小子还挺热血，正想鼓励几句。
屈海：“哥，我钱不够，你借我。”
陈立言：……
之所以买了三天后的返程票，是因为陈立言还有一个人要见。孟庆和他老板要来沪市一家印刷厂做交流，明天才能到，陈立言让他到了先忙工作，他和屈海可以等，于是屈海就有了好好当游客的机会。
屈海看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外国人，从一家高档饭店走出来，钻进一台黑色小轿车。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的外国人。
屈海：“哥，你看，外国人，是真的外国人，他从那里出来的，我也想进去看看。”
陈立言顺着屈海指的地方，抬头一看，“和平饭店”。
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他了！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末，他和他的同事在这里闲逛，他们看到这饭店好气派，觉得菜肯定也好吃，两人想都没想就准备进去大吃一顿改善一下伙食。
从大门口开始，就有热情礼貌的服务人员，不停地微微鞠躬摆出“请”的手势，让他们跟随，一路上两个人也没开口问话，以为人家知道他们是来吃饭的，就这么一路跟随着一声声“请”，七拐八绕头晕眼花地到了另一条马路上。
事后才反应过来，他们俩是被人家礼貌地“请”出去了！同行的同事最后在厂里通过本地人才弄明白，进这种饭店着装是有要求的，他俩穿的跟乡巴佬一样，人家直接就把他们请出去了。
陈立言看了看今天自己这灰扑扑的一身，又看了看屈海半个月没剪的头发和一脸胡茬，拍了拍屈海的肩：“哥在这等你，你自己进去。”
屈海：“别呀，哥，一起呗！”
陈立言：“不了不了，我在外面等你就行了。”
屈海不依不饶，硬拽着陈立言，再一次走进了和平饭店。
陈立言：这熟悉的配方，这熟悉的“请”。他没了上一次的新奇感，只觉得自己脸烫的厉害。
……
站在马路边上一脸懵的屈海：“哥，我们，这是，被请出来了？”
得知了真相的屈海：“人和人真的不一样啊。我在桐市觉得自己也算年轻人里的佼佼者了，到了沪市，连个饭店都进不去！”
陈立言笑着安慰：“小事情，等咱们厂子生意做大了，哥给你在这个饭店开间最贵的房，使劲住！”
屈海：“今天得吃顿好的！哥你请客。”
……
躺在散发着霉味的招待所嘎吱作响的小床上，听着屈海和陌生人的鼾声，陈立言从胸前的口袋抽出一张淑云抱着陈曦的照片，在手中摩挲。
最后两天，除了和孟庆相聚，还要再去沪市的大型服装批发市场和布料市场转转。突然觉得时间好像有些不够用。陈立言心里粗算了一下买完设备剩的钱，不由地开始焦虑，面料辅料，人工宣传，这些还没开始呢，一想到这些，彻底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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