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的书记碰头会结束后，刘和光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目送孟为凡和钟正邦并肩离开的背影。
两人边走边聊，似乎在讨论什么，气氛看起来颇为融洽。
刘和光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不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现象。
近一个月来，钟正邦对孟为凡的态度发生了明显变化。
比如上周的书记办公会，讨论汉东钢铁集团改革方案时，孟为凡提出要引入战略投资者，对汉钢进行混合所有制改革。
这个提议遭到几位常委的质疑，认为步子太大，风险太高。
按照过去的惯例，钟正邦要么保持沉默，要么会提出一些需要慎重考虑之类的意见。
但那天，他居然明确表态支持：
“为凡省长的方案虽然有风险，但也是机遇。汉钢的问题拖了这么多年，必须用改革的办法解决。我建议，可以在引入投资者的同时，设计好国有资本保值增值的机制，确保改革不失控。”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既支持了改革，又提出了风险防范，显得既支持工作又顾全大局。
再比如前天省委中心组学习，讨论新时代领导干部的担当作为。孟为凡发言时提到了林城转型的经验，特别赞扬了钟小艾提出的资源补偿机制。钟正邦在随后的发言中，不仅完全赞同，还补充说：
“林城的实践说明，发展不仅要看经济增长，更要看社会公平。这种理念应该成为全省工作的指导思想。”
这话已经不是在具体工作上支持，而是在理念层面呼应了。
更让刘和光警觉的是昨天下午。他偶然经过小会议室，听到钟正邦正在和几个经济口的干部谈话。钟正邦说：
“我们要认真学习为凡省长在汉东的系列部署，特别是一核两翼三带战略，这是经过实践检验的科学规划……”
刘和光当时就停下了脚步。
钟正邦居然在组织干部学习孟为凡的思路？
这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工作支持范畴。
回到办公室，刘和光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省委大院里的车来车往，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二把手和三把手如果联合起来，会是什么局面？
在常委会上，孟为凡有经济工作的专业优势，钟正邦有党建和干部工作的发言权。
两人如果形成默契，一个提方案，一个做思想工作，很多决策就可能绕过他这个书记。
更重要的是，钟家在京城有资源，孟为凡在汉东有根基。（孟为凡的资源太高端了，这里着重强调汉东的根基。）
两人如果真的合作，完全有可能架空他这个外来的一把手。
不行。绝对不行。
刘和光转过身，眼神变得锐利。他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他忽然想起上次常委会上，孟为凡提出要加快汉钢改革，而钟正邦当时表态支持。但如果钟正邦了解到，汉钢改革可能触动某些利益，甚至可能引发不稳定因素呢？
刘和光拿起红色电话：“请吴春林部长来一趟。”
十分钟后，组织部长吴春林来到办公室。
“春林啊，坐。”刘和光笑容温和。
“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关于汉钢改革，最近下面有什么反应吗？”
吴春林谨慎地回答：“总体来说，干部职工是支持的。但也有担忧，主要是担心改革后岗位减少，收入下降。”
“具体哪些人担忧？”
“主要是老职工和中层干部。”吴春林说，“我听说，有几个分厂的厂长私下表示，如果引入外部投资者，他们可能被替换。”
刘和光点点头，若有所思：“这些情况，钟副书记了解吗？”
“应该……不太了解吧。钟副书记主要关注党建和干部工作，具体的企业情况可能接触不多。”
“那你要适时向他汇报。”刘和光说。
“干部稳定是大事。钟副书记分管干部工作，有责任掌握这些情况。”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吴春林听出了深意：要让钟正邦知道，汉钢改革有风险，而孟为凡可能没有充分考虑到这些风险。
“我明白了，书记。”吴春林点头。
“还有，”刘和光补充道。
“钟副书记刚来不久，对汉东的情况还在熟悉中。你们组织部要多帮他了解全面情况，特别是那些不容易在汇报材料中看到的情况。”
“是。”
…………
下午的时候，刘和光偶然在走廊遇到钟正邦。
“正邦书记，正好找你。”刘和光很自然地停下脚步，“关于省政府正在推的行政审批改革，我有些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
两人边走边聊。
“为凡省长的改革方向是对的，优化营商环境确实需要简化审批。尤其是在高科技产业园试点取得了一定成效。”刘和光说。
“但我担心，在省级层面，权力下放后，监管能不能跟上？特别是有些关键审批环节，如果放松了，会不会带来廉政风险？”
他顿了顿，像是随意提起：“你是分管党建和党风廉政建设的，这方面应该最有发言权。”
钟正邦思考了一下：“书记考虑得很周全。放管服改革确实需要配套的监管措施。我建议可以设计一个权力运行监督机制，确保放权不放任。”
“这个想法好。”刘和光赞许地说。
“不过，我听说为凡省长那边，改革推进得很急，可能担心增加监管环节会影响效率。这就需要你们多沟通了。”
他看似在促进沟通，实则是在暗示：孟为凡要效率，你要监管，你们之间可能有分歧。
…………
几天后，省委召开民主生活会。按照程序，班子成员之间要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
轮到刘和光给孟为凡提意见时，他说得很委婉：“为凡省长工作有魄力，有思路，推动汉东发展成效显着。我提一点希望：就是在推进改革时，可以更多听取各方面的意见，特别是基层干部和群众的意见。”
这话听起来是建设性的，但结合上下文，可能被解读为，孟为凡做事有些独断。
轮到钟正邦时，刘和光给他提的意见是：“正邦书记政治站位高，原则性强。希望今后在坚持原则的同时，能更多考虑汉东的实际，把上级精神与省情更好地结合起来。”
这听起来也是好话，但可能被解读为，钟正邦有些脱离实际，照搬照抄。
民主生活会后，刘和光特意留下钟正邦。
“正邦啊，刚才会上我提的意见，你别往心里去。”刘和光语气亲切。
“主要是民主生活会要求红脸出汗，总得说几句。你的工作我是充分肯定的。”
钟正邦笑笑：“书记客气了，您提的意见很中肯，我一定认真反思。”
“那就好。”刘和光话锋一转。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你现在对汉东的情况越来越熟悉了，这是好事。但有时候，了解越深，可能越会看到一些问题。”
他压低声音：“比如为凡省长推动的一些改革，初衷是好的，但下面执行起来可能变形。你是副书记，有监督的责任，该提醒的要提醒，该把关的要把关。”
钟正邦点头：“谢谢书记提醒，我会注意的。”
“另外，”刘和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我听说，你最近在研究为凡省长的发展思路？这是好事，了解政府工作，对抓党建有好处。不过……”
他欲言又止。
“书记请讲。”
“也没什么。”刘和光摆摆手。
“就是觉得，为凡省长有些思路确实超前，但可能过于理想化。汉东的情况复杂，有些事情急不得。你是从上级下来的，站位高，要多帮他把握方向。”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你钟正邦站位高，要多把握方向，意思就是孟为凡可能方向有偏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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