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祭坛之下，死寂笼罩。唯有远处熔岩河沉闷的翻滚与金煞雷云低沉的轰鸣，如同巨兽沉睡的鼾声，更衬出此地的空旷与压抑。
柳晴瘫坐在冰冷坚硬的星纹地面上，背靠着一块微微凸起的、雕刻着残缺月相的巨石。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几缕被汗水与血污粘在额前的发丝，随着她急促而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体内月辉之力彻底枯竭，经脉如同干旱龟裂的土地，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全身针扎般的刺痛。过度透支带来的虚弱与神魂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她的意识，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欲昏厥。
但她不能倒。她死死咬着下唇，以刺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身旁。
龙昊侧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痛苦而微微蜷缩，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方才熔岩河畔那抽干一切的绝命一剑，几乎断绝了他的生机。脏腑移位破裂，经脉寸寸皲裂，本源严重亏损，若非他新得的《不灭星辰体》根基强悍，又刚刚炼化月华星髓体质发生蜕变，此刻早已魂飞魄散。即便如此，他的生命之火也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摇曳不定，随时可能熄灭。几缕暗红色的血迹从他嘴角、鼻孔、甚至耳中渗出，在苍白的脸上画出凄艳的痕迹，又迅速被地面的冰冷汲取温度，变得暗沉。
而白无瑕，被柳晴小心地平放在两人之间相对最平整的一块区域。他双目紧闭，面容安详得近乎圣洁，但那是一种毫无生气的、如同玉石雕像般的安详。脸色透明得几乎能看见皮肤下细微的青色血管，呼吸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胸口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那一线生机尚未彻底断绝。他周身不再有那令人心悸的剑意环绕，甚至连一丝内力波动都感受不到，就像一个耗尽所有力量、即将彻底归于永恒的普通老人。只有眉心处，一点极其细微、若不凝神细看几乎无法发现的淡青色剑形光痕，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顽强地守护着最后一点灵光不散。
柳晴颤抖着手，再次探了探白无瑕的脉搏，那微弱到几乎停滞的跳动，让她心尖都在颤抖。她又看向龙昊，他指尖冰冷，身躯在无意识地轻微抽搐，那是身体在本能地对抗着死亡与剧痛。无边的绝望与冰冷，如同这祭坛周遭的寒气，从脚底蔓延至头顶，几乎要将她冻结、吞噬。
她抬起头，看向前方那巍峨如山、沉默如夜的星月祭坛，看向那紧闭的、高达十丈、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巨大石门，看向门上那静静旋转的星辰与月轮浮雕，以及那行流淌着微光的古字——“以星月为钥，以龙血为引，以月华为媒，朔月满辉时，天门洞开，遗泽现世。”
星月钥在她怀中，龙血在龙昊体内流淌，月华……她身负月华之力，却已枯竭。朔月满辉时……她抬头望向天空，那轮被金红雾气与雷云重重遮蔽的圆月，此刻正奋力挣扎，试图将最明亮清澈的光辉，透过层层阻隔，洒向这座沉寂的祭坛。但光芒依旧昏黄黯淡，距离“满辉”，似乎还差一线。
时间，如同沙漏中的流沙，在寂静与绝望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过一瞬，白伯伯与龙大哥的生命，就流逝一分。每过一瞬，那轮明月就向中天爬升一分，向“满辉”接近一分。
“不能等……不能就这样看着……” 柳晴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让她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瞬。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不远处，那柄静静插在广场中央、散发着不祥与毁灭气息的斩星巨剑碎片之上。
这巨剑碎片，与龙大哥的残剑同源，是唤醒斩星剑魂、甚至可能是开启祭坛的关键之一。但此刻它气息暴戾，充满了毁灭与排斥，贸然靠近，恐怕会引发不可测的后果。然而，这是眼下除了等待之外，唯一可见的、或许能带来一线生机的东西。
“龙大哥的血脉能引动它……我的月华……或许也能调和它的暴戾？” 一个大胆而绝望的念头，在柳晴心中升起。她知道这想法近乎疯狂，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绝境之中，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要死死抓住。
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爬向龙昊。每挪动一寸，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势，痛得她冷汗涔涔，眼前发黑。终于，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上龙昊冰冷的脸颊，又握住他那只紧握着斩星残剑（已黯淡如废铁）的手。
“龙大哥……醒醒……我们需要你……白伯伯需要你……” 她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哀求与绝望，将残存的精神力，混合着对龙昊最深的眷恋与呼唤，试图传入他混乱沉沦的识海。
没有反应。龙昊依旧沉浸在深沉的昏迷与濒死的痛苦之中，紫月星核在干涸的丹田中近乎停滞，只有一丝微弱的、源自血脉深处的龙魂，在本能地挣扎、哀鸣。
柳晴的泪水再次无声滑落。她咬了咬牙，不再犹豫。她握住龙昊的手，用他冰冷的手指，划过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锋锐的指甲割开皮肉，温热的、带着淡淡星辉气息的鲜血涌出——这是她身负月华古族稀薄血脉与星辉之力融合的血液。
她忍着剧痛，将流血的掌心，紧紧按在了龙昊手中那柄黯淡的斩星残剑剑柄之上。同时，她闭上眼，在心中观想母亲留下的“月满霜天”剑意，观想月华寒池的纯净，观想自己对龙昊、对白伯伯的守护之心，将这一切意念，连同掌心血脉中最后一丝潜藏的月华本源，毫无保留地灌注进残剑之中。
“嗡……”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垂死叹息般的剑鸣，自残剑中响起。剑身那黯淡的星辰纹路，似乎被这混合了月华、星辉、守护执念与同源之血的奇异力量触动，极其缓慢地、艰难地，亮起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的微光。
这微光如同黑夜中的第一颗星辰，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它顺着龙昊紧握剑柄的手，流入他干涸破损的经脉，如同最细微的甘泉，滋润着那片死亡之地。它触动了龙昊丹田中那近乎停滞的紫月星核，触动了血脉深处那哀鸣的龙魂，更触动了……识海中，那因透支而沉寂、却始终未曾真正消散的斩星剑魂印记！
“吼……”
一声低沉、沙哑、仿佛穿越了无尽痛苦深渊的龙吟，在龙昊灵魂深处响起。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自身即将熄灭的生命本源，在这一点同源微光的刺激下，爆发出的最后、也是最原始的不屈与挣扎！
紫月星核猛地一震，如同沉睡的火山被点燃，开始以一种近乎自毁的速度，疯狂旋转！不是吸纳外界元气——此地元气暴烈且稀薄——而是开始燃烧、压榨龙昊肉身每一寸血肉、每一滴骨髓、乃至灵魂深处最本源的龙性精华！《不灭星辰体》的根基在此刻展现出其残酷而强大的一面，它以毁灭肉身潜能为代价，强行榨取最后的力量！
“噗——！” 昏迷中的龙昊猛地弓起身，喷出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片与暗金色光点的鲜血！这口血喷出，他脸上那死寂的金纸色反而褪去了一些，浮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回光返照般的潮红。紧闭的眼皮剧烈颤动，似乎在与无尽的黑暗与痛苦搏斗，想要睁开。
“龙大哥！” 柳晴又惊又喜，更多的却是心疼与恐惧。她能感觉到，龙昊体内正发生着某种可怕而决绝的变化，那是真正的破而后立，不成功，便成仁！
而就在这时，仿佛感应到龙昊体内那疯狂燃烧的龙血与濒死爆发的龙魂意志，不远处，那柄一直沉寂的斩星巨剑碎片，骤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与光芒！
“锵——！！！”
一声仿佛能撕裂耳膜、震碎灵魂的恐怖剑啸，自巨剑碎片中冲天而起！暗金色的剑身之上，那些如同血管般流淌的熔岩裂纹骤然明亮了百倍，喷涌出炽热如实质的暗红光芒！剑锷处那枚硕大的暗红宝石，如同恶魔睁开了眼睛，爆发出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沉血光！一股比之前强烈了十倍、百倍的锋锐、沉重、悲怆、毁灭、以及一种被囚禁了万古的暴怒与不甘的恐怖剑意，如同失控的洪荒巨兽，轰然爆发，席卷整个祭坛广场！
“轰隆隆——！”
祭坛广场那坚硬无比的星纹地面，在这股恐怖的剑意压迫下，竟开始寸寸龟裂，蔓延出无数蛛网般的裂痕！插着巨剑碎片的地面更是直接塌陷，形成一个数丈深的坑洞，暗金色的剑身又向上“拔”出了一大截，露出更多布满裂纹、流淌着毁灭光芒的剑体。一股肉眼可见的、混合着暗金与血红色的能量风暴，以巨剑为中心，向四周疯狂扩散，所过之处，空气扭曲，发出鬼哭神嚎般的尖啸！
“不好！” 柳晴脸色剧变，想要带着龙昊与白无瑕后退，却已来不及。那恐怖的能量风暴瞬间将她笼罩！她只觉如同被万钧巨锤迎面击中，护体力量早已枯竭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狠狠抛飞出去，撞在远处的祭坛基座之上，又滚落在地，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全身骨骼如同散架，口中鲜血狂喷。
而被她护在身前的龙昊与白无瑕，也受到风暴冲击。白无瑕身体被气浪掀得翻滚了几下，眉心那点淡青色剑痕光芒急剧闪烁，似乎随时会熄灭。龙昊则被那蕴含着同源毁灭剑意的风暴正面冲击，他体内正在疯狂燃烧、榨取的力量，仿佛受到了最强烈的刺激与挑衅，燃烧得更加狂暴！
“呃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充满了极致痛苦、愤怒、不甘与某种奇异亢奋的咆哮，自龙昊喉中迸发！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眸中，已无眼白与瞳孔之分，彻底化为两团疯狂旋转、燃烧的紫金色火焰！火焰中心，是两点深邃如黑洞、却又璀璨如超新星爆发的剑形星芒！他的头发无风自动，根根倒竖，发梢竟也开始燃烧起淡淡的紫金色火焰。体表那黯淡的龙鳞纹路再次浮现，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纹路，而是一片片真实的、细密的、流淌着紫金与月白光华的龙鳞虚影，覆盖了他大半身躯！一股超越了化境、甚至隐隐触摸到神意境门槛、却又充满了混乱、暴戾、毁灭与新生交织的恐怖气息，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自他残破的躯体中轰然爆发，竟与那斩星巨剑碎片散发出的毁灭剑意，隐隐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他不是突破了，而是被逼到了绝境，以燃烧生命、压榨潜能、引动斩星剑魂共鸣的极端方式，强行将残存的力量与意志，提升到了一个临时性的、极其不稳定的巅峰！代价是，他的生命，正在以比之前快十倍、百倍的速度，飞速流逝！如同最绚烂也最短暂的烟花。
与此同时，天空之中，那轮挣扎的圆月，似乎也受到了下方两股恐怖力量的牵引与刺激，终于奋力冲破了最后一层金红雾气的阻隔！
“嗡——！”
一道凝练、清澈、纯净到无法形容的银色月华，如同九天银河倒泻，笔直地穿过重重金煞雷云与雾气，精准无比地照射在星月祭坛那巨大的石门之上！不，不仅仅是石门，月华的光柱，也同时笼罩了门前不远处的斩星巨剑碎片，以及……浑身燃烧着紫金火焰、如同魔神般挣扎站起的龙昊！
“朔月满辉时……到了！” 柳晴挣扎着抬起头，看着那通天彻地的月华光柱，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仿佛被这最纯净的月华激活，星月祭坛，终于开始了变化。
首先是那巨大的石门。门上镌刻的无数星辰与月轮浮雕，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开始沿着玄奥的轨迹缓缓旋转、移动，散发出柔和的星光与月辉，与从天而降的月华交相辉映。门上那行古字光华大放，投射出立体的光影。
紧接着，柳晴怀中的“星月钥”，以及龙昊怀中那枚“龙纹玉佩”，同时自主飞出，化作一道星光与一道月华，精准地嵌入石门上的两个凹槽之中。
“咔嚓……轰隆隆……”
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响起。巨大的石门，在星光、月华、以及从天而降的月华光柱共同作用下，开始向内缓缓滑开。门缝之中，没有透出光芒，反而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以及一股更加古老、浩瀚、令人灵魂战栗的威严气息。
星月祭坛，开启了！
然而，就在门户洞开，希望似乎降临的刹那——
“桀桀桀……终于……等到了……”
一个阴冷、沙哑、充满了无尽贪婪与恶意的笑声，突兀地在祭坛广场边缘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石门开启的轰鸣与能量风暴的呼啸，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每个人的耳膜。
柳晴猛地转头，龙昊燃烧着紫金火焰的眸子也骤然收缩，看向声音来处。
只见祭坛广场边缘，那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如同水波般荡漾，缓缓浮现出密密麻麻、不下百道的黑袍身影！为首者，正是那位曾在古战场外观望的“影殿”黑渊使！他身后，除了数十名气息阴冷的化境黑衣杀手，更有四道身影，散发着毫不掩饰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赫然是四名神意境的影殿长老！其中两人气息晦涩，与黑渊使相仿，另外两人，一人浑身笼罩在翻滚的黑雾中，只露出两点猩红的鬼火，另一人则是个侏儒般的老者，手持一柄扭曲的蛇形匕首，眼中闪烁着怨毒与疯狂的光芒。
而在更外围的天空中，那被月华暂时驱散的金煞雷云之上，不知何时，悬停着三艘造型狰狞、如同黑色蝙蝠般的金属飞舟，飞舟侧舷打开，露出密密麻麻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炮口与阵法符文，锁定了下方的祭坛广场与刚刚开启的祭坛门户！这是影殿的战争法器！
“影殿！你们……一直跟着我们？！” 柳晴声音颤抖，充满了绝望。原来，所谓的绝境求生，所谓的希望之门，竟一直在敌人的掌控与监视之下！他们就像一步步走进蛛网的飞虫，所有的挣扎，不过是为捕食者上演的一场戏剧。
“不错。” 黑渊使缓缓上前，猩红的目光扫过燃烧的龙昊、奄奄一息的白无瑕、重伤的柳晴，最终落在洞开的祭坛门户与那柄依旧散发着毁灭剑意的斩星巨剑上，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若非你们拼死打开这该死的祭坛门户，我们要想强行闯入，还得费不少手脚，甚至可能触动更深层的毁灭禁制。现在，门户已开，传承在望，而你们……已是强弩之末，瓮中之鳖。交出星宫遗藏，献上斩星剑与月华遗宝，本座或许可以大发慈悲，让你们……死得痛快些。”
他话音落下，身后四名神意境长老，以及那三艘战争飞舟的气息，同时锁定了场中三人。恐怖的杀意与威压，如同实质的枷锁，将这片空间彻底凝固、封死。
真正的绝杀之局，在希望之门洞开的刹那，降临了。
前有开启的、可能蕴含生路与传承的祭坛门户，后有虎视眈眈、实力碾压的影殿大军与斩星巨剑的毁灭风暴。而己方三人，一人濒死，一人力竭重伤，一人燃烧生命，即将油尽灯枯。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龙昊燃烧着紫金火焰的眸子，死死盯着那洞开的、黑暗深邃的祭坛门户，又看了看身旁昏迷的白无瑕与重伤的柳晴，最后，目光落在远处那柄与他气息隐隐共鸣、却更加暴戾的斩星巨剑碎片之上。
他体内的力量在疯狂燃烧，生命在飞速流逝，意识却因极致的痛苦与压力，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冰冷。
没有退路了。
要么，在燃烧殆尽前，被影殿撕碎，一切希望成空。
要么……赌上一切，冲进门后那未知的黑暗，或许有一线生机，或许……是更快的毁灭。
亦或者……
他缓缓抬起燃烧着紫金火焰的右手，对着远处那柄嗡嗡震颤、仿佛在呼唤、又仿佛在挑衅的斩星巨剑碎片，虚虚一抓。
“剑……来。”
嘶哑、冰冷、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不顾一切疯狂的声音，自他喉咙深处挤出。
（第三百二十六章 完）
喜欢都市兵王：暗潮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都市兵王：暗潮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