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城第一医院儿科主任、副主任医师梁金霞把自己的白胖孙子给养死了,不是什么奇谈怪论,也不是什么空穴来风,更不是什么小说家言,这是确确实实、实实在在、敢打包票的真事儿。
原来,梁金霞退休之后,田城第一医院的院长王五营,是要返聘她回到医院坐门诊的,有两家私营医院也早已给她发出了高薪聘请的大红请柬,可考虑到儿媳快生了,亲家两口子还在位子上,肯定没有空养育外孙,自己一个儿科医生,还是先把自己的孙子给养好了再说。于是,笑辞了所有的邀请,毅然决然地到了儿子那里,开始了她的养孙子生活。
但是,令梁金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她这样一个有着高级职称的儿科医生,竟然成了育儿白痴,儿媳妇怎么看都不顺眼,感觉到婆婆就是从农村进城的无知老太太。梁金霞知道大城市大干部家生长的女孩子个性强,不怎么讲理,便和儿媳妇不一般见识,你说你的,我养我的,一个小孩子,在自己手里,还能养出毛病来,还能害了自己的亲孙子?
可没有想到,她的儿媳妇还真的大骂她要害了自己的亲孙子。原来,小孩子消化不好,有了积食,梁金霞想都没有想,便到街上给小孙子买了一包肥儿丸,喂了他两粒,等晚上儿媳妇回家时,一看药盒,大惊失色,质问梁金霞,喂孙子吃了什么药?出了事怎么办?梁金霞没好气地说,自己在田城开出去的肥儿丸,没有一万盒,那也得有九千,没见一个小孩出事的。儿媳妇就指着药盒大骂婆婆,这里面有砷,你难道不知道?砷,砷,砷啊,是什么?砒霜啊!你不是想毒死孩子,又想干什么?说完,就抱着孩子到一家高级私人诊所洗胃去了。把小孩子洗得脸色蜡黄,梁金霞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可又无可奈何。
后来,儿媳妇完全相信起推拿术来,无论是孙子发热还是消化不良,她都自己抱上孩子,到一家高档的私人推拿所去给孩子推拿,有几次还真好了。儿媳妇也就笑开了怀,可梁金霞从此却沉默不语了,她感觉到这个世界很可怕,她甚至多次梦见自己的小孙子绝望的眼神。
而前几天,儿子所在的城市好像流行起一种病,害病的人,一直高烧不退,小孙子也很快便被传染上了。梁金霞感觉到,小孙子这症状不同于往常,因而一直建议儿媳妇,赶快把孙子送到正规医院去,可儿媳妇迷信起推拿按摩那一套,根本不听婆婆的劝说,就这样又推拿了两天,小孙子高烧一直退不下去,直到烧得迷迷糊糊,叫着奶奶,说我想喝水的时候,儿媳妇才大骂起婆婆来,质问她医生是怎么当的,连自己孙子的病都治不好。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晚了,小孙子瞪着一双大眼睛,小舌头舔着干裂的嘴唇,走了。小孙子死了,儿媳妇迁怒于婆婆梁金霞,说她把孙子养得体格太差了,抵抗力太差了,因此才抵抗不了所谓的病毒,死了。
前天,儿子、儿媳妇也相继被传染上高热症状,住进了医院。梁金霞欲哭无泪,神智也于一夜之间,完全丧失了,天明的时候,人们看到一个赤身裸体、白发苍苍的老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玩偶,边走边拍打着,嘴里不知说些什么。
王喜得此噩耗,顿时感觉到天昏地暗,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他努力晃动着身子,准备起床,坐车赶赴儿子所在的城市,守一守生病的儿子、儿媳,安慰一下疯了的妻子。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中州市干部监管委的四名同志却过来了,出示证件之后,宣读了对其实施监视居住、配合调查的通知,把他的活动范围限定在田城第一医院内科某层病房之内,走出走廊,都要向对门监视的同志打报告的。
思来想去的王喜,感觉到最后的日子到了,在监视人员一次例行检查之后,他轻轻掩上门,进了厕所,打开水阀,发出哗哗的水声,然后迅速地走到病房的窗户旁,轻轻推开窗户,一跃而下,结束了他一生的事业。
秦长寿把王喜的故事讲完了,小车也已经到了王喜家,他家是县城里一处单独的院子,美镇的工作人员好多人都到这个院子来过,也有好多人在这儿陪着镇长王喜喝过酒,好多年轻人也是在此结识了梁医生的。而如今,王喜家里,只有一个已经哭傻了的王喜的老娘。而被摔得面目全非的王喜,孤零零地停尸在堂屋的一张小床上,没有仪式,没有祭奠,没有香火烧纸,甚至没有一盏引领他到阎王爷面前报到的长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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