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字数约3100字)
禅房的寂静与棺中的死寂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前者带着檀香味的安宁,后者则只有腐朽的绝望。沈清弦在婆子的伺候下,用热水细细擦洗了身子,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素色棉布衣裙,虽不华贵,却清爽保暖。
她坐在窗边,小口啜饮着温热的米粥,胃里渐渐有了暖意,连带这具身体的力气也恢复了些许。窗外天色渐暗,暮色四合,只有廊下悬挂的白灯笼发出惨淡的光。
秦管事办事效率极高,期间送来了一些清淡的饮食和基本的起居用品,态度客气而疏离,如同对待一件暂时保管的贵重物品。沈清弦也不多言,只是安静地接受,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座小院的环境和往来的人。
她在等。等安王府的回应,等那个能做主的人。
资本市场的经验告诉她,谈判中,先沉不住气的一方往往失去先机。她如今是弱势方,但绝不能表现出急迫。她的筹码,就是她刚才在棺中展现出的“异常”,以及可能掌握的、关于世子和永宁侯府的“信息”。
夜色完全笼罩下来时,禅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姑娘,王爷要见您。”秦管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平静无波。
王爷?沈清弦心中微动。不是老王妃,而是王爷?安王早逝,那这位王爷……只能是世子的兄弟,或者是更上一辈的宗室?看来,安王府的水,比她预想的还要深。
“有劳秦管事带路。”她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襟,神色平静地打开门。
秦管事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这份镇定有些意外,但并未多言,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前引路。
穿过几重寂静的回廊,来到一处更为幽静的院落。院中古树参天,气氛肃穆。正房内灯火通明,门前守卫明显比之前的小院森严数倍,侍卫们眼神锐利,气息内敛,皆是高手。
秦管事在门前停下,躬身道:“王爷,人带到了。”
“进来。”里面传出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男声,听不出年纪,也听不出情绪。
沈清弦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房间内陈设简洁,却处处透着不凡。紫檀木的桌椅,博古架上摆放的不是古董玉器,而是一些看似普通的卷宗和地图。一个身着玄色常服的男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他身形挺拔,并未束冠,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
仅一个背影,便给人一种山岳般的沉稳感,以及一种无形的压迫。
沈清弦没有贸然开口,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快速扫过房间布局,最后落在那道背影上。她在评估,评估这位“王爷”的性格和意图。
男人缓缓转过身。
灯光下,他的面容清晰起来。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面容极其俊美,却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唇色很淡,眼睫长而密,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同寒潭,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人心。他手中轻轻捻着一串乌木佛珠,动作缓慢而富有韵律。
沈清弦心中警铃微作。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养尊处优的王爷。他身上有种长期居于幕后、执掌生杀大权的人才有的内敛的锋芒。
“你便是沈清弦?”萧执开口,声音依旧低沉,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却并无寻常男子见到女子时的打量,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价值。
“是。”沈清弦微微屈膝,行了一个不算标准但挑不出错的礼,“见过王爷。”姿态不卑不亢。
“免礼。”萧执走到主位坐下,指了指下首的椅子,“坐。说说看,你能给本王什么‘想知道的信息’?”他直奔主题,没有丝毫寒暄。
沈清弦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她知道,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王爷快人快语,清弦便直言了。”她抬起眼,目光清亮地迎上萧执的审视,“第一,关于世子。世子久病缠身,深居简出,为何偏偏在永宁侯府有意用我殉葬这个当口,恰好薨了?时间点,未免太过巧合。”
萧执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但房间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沈清弦继续道:“第二,关于永宁侯府。我父亲永宁侯,为人最是趋利避害。用庶女殉葬,博一个忠烈之名,看似风光,实则会将安王府置于不仁不义之地,易招致言官非议。他为何要行此看似得不偿失之事?除非……他得到了某种承诺,或者,必须用我的死,来掩盖什么。”
这些都是她根据原主零碎的记忆和现代逻辑推理出的疑点,并无实证。但谈判桌上,有时气势和合理的推测,比确凿的证据更能撼动对手。
萧执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的推测,很大胆。但空口无凭。”
“清弦确实无凭无据。”沈清弦坦然承认,“但这些疑点,值得王爷深思。而我的价值在于,我是从永宁侯府出来的‘死人’,一个他们以为已经彻底消失的人。有些事,由我这个‘已死之人’去查,或许比王爷的人更方便。”
她顿了顿,抛出了真正的核心提议:“当然,查清真相需要时间和资源。在此之前,我可以为王爷创造另一种价值——财富。”
“财富?”萧执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极淡的兴味,“你一个深闺女子,懂如何创造财富?”
“深闺女子自然不懂。”沈清弦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但一个能从棺椁中自救,并能坐在这里与王爷谈条件的人,或许懂。王爷维持偌大家业,暗中想必更需要庞大的资金支持吧?明面上的俸禄和庄子产出,恐怕远远不够。”
萧执的目光锐利了几分,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却眼神熠熠生辉的少女。她的话,句句都点在了关键处。他的确需要钱,需要大量的、不引人注目的钱财来支撑他的情报网络和暗中布局。
“继续说。”
“我可以帮王爷赚钱。用我的方法。”沈清弦道,“不需要王爷投入太多本金,只需要王爷提供一个安全的身份和初步的庇护。我可以从最小的生意做起,三个月内,向王爷证明我的价值。若做不到,清弦任凭王爷处置。若能做到,我希望与王爷签订一份合作协议。”
“合作协议?”萧执觉得这个词很新鲜。
“是。”沈清弦从袖中取出那支素银簪子,在桌上轻轻划动,虽无纸笔,却仿佛在勾勒条款,“我负责经营,创造利润。利润我们按比例分成,我三,王爷七。王爷需提供必要的庇护,并在我需要时,提供一定程度的信息支持。此外,我的身份需要绝对保密,在外,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商贾。”
萧执看着她用簪子虚划的专注侧脸,听着她条理清晰、权责分明的“合作方案”,心中的讶异更深。这绝非一个十六岁庶女能有的思维和口才。棺中之言,或许并非侥幸。
“你凭什么认为,本王会答应你这看似荒唐的提议?”萧执缓缓道,“本王完全可以把你控制起来,逼问你知道的一切,或者,让你悄无声息地再次消失。”
沈清弦抬起头,毫无惧色地看向他,唇边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因为那样做,对王爷而言,收益最低。控制我,最多得到一些真假难辨的口供。杀了我,永宁侯府的秘密或许石沉大海,而王爷则白白损失了一个可能为您带来巨额财富的‘合伙人’。王爷是聪明人,自然会选择利益最大化的方案。”
“合伙人……”萧执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目光落在她因自信而格外明亮的眼眸上。许久,他捻动佛珠的手指停下,淡淡道:“秦峰。”
一直守在门外的秦管事立刻推门而入:“王爷。”
“准备纸墨。按她说的,拟一份契约。”萧执吩咐道,随即看向沈清弦,“利润分成,你二,我八。这是底线。三个月为期,若你能证明你的价值,契约继续。若不能……”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语中的寒意清晰可辨。
“成交。”沈清弦干脆利落地应下。二八分成,在她预料之中,这已是为自己争取到了极好的开局。重要的是,她拿到了这张进入棋局的“门票”。
秦管事效率极高,很快便按照沈清弦口述的条款,拟就了一份简单却权责清晰的契约。沈清弦仔细看过,确认无误后,接过笔,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沈清弦。字迹清秀,却带着一股难得的筋骨。
萧执也接过笔,挥笔写下“萧执”二字。字迹苍劲有力,锋芒内敛,一如他本人。
墨迹干透,秦管事将契约一式两份,分别交给两人。
沈清弦将属于自己的那份契约仔细折好,放入怀中。薄薄的一张纸,却仿佛有千钧重。这是她在这个陌生时代,凭借自身能力获得的第一份保障,也是她未来商业帝国的起点。
“王爷,合作愉快。”她站起身,再次行礼。
萧执看着她,目光深沉:“希望你的能力,配得上你的胆量。”他摆了摆手,“秦峰会安排你离开寺庙,给你一个新的身份和住处。需要什么,直接与他联系。”
“是。”沈清弦转身,跟着秦管事离开了房间。
走出那间压抑的书房,重新呼吸到夜晚清冷的空气,沈清弦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已被冷汗微微浸湿。与萧执的对峙,看似平静,实则凶险万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但她成功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窗户,窗纸上映出那个挺拔而孤寂的身影。
安王世子萧执……你的死,究竟隐藏着什么?而这位深不可测的王爷,又到底在图谋什么?
不过,这些暂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活下来了,并且赢得了一个宝贵的开局。
现在,该轮到她了。用这具虚弱的身体,和来自现代的灵魂,在这片陌生的天地里,搅动风云。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怀中那份还带着墨香的契约。
第一步,活下去。第二步,赚钱。而未来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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