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邮件，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陆燃的手机屏幕上。
发件人是一个像素风的游戏图标——一座孤零零的、高耸入云的黑塔。
没有多余的文字，没有落款，只有两个字清晰地标注在图标下方。
高塔。
秦雪凑过来看了一眼，整个人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后退半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高塔’？！”她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种面对未知巨兽时的本能警惕，“陆燃，你跟他们扯上关系了？”
周锐和顾北辰也围了过来，当他们看清那个图标时，脸上的表情比秦雪好不了多少。
“这个组织……不是传说吗？”顾北辰推了推眼镜，镜片下的瞳孔收缩，“游离于所有规则之外的顶级黑客和极客联盟，传闻他们能悄无声息地颠覆一个小国家的网络……”
“别跟他们沾边！”秦雪斩钉截铁，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这帮人是疯子，是混乱的信徒！跟他们合作，就是与虎谋皮，我们会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她太清楚“高塔”在某些圈子里的含义了。那不是一个公司，不是一个团体，而是一个象征，一个代表着绝对技术、绝对自由和绝对不可预测的符号。
陆燃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警告，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将邮件内容展示给众人。
“别激动，人家活都干完了。”
邮件内容简洁明了，没有废话。
那是一个做得比星火娱乐自家企划部还精美的官方网站链接。
网站的标题是——【国际未来媒体技术峰会】。
主办方阵容堪称豪华，协办方里，Unity和Unreal那两个封杀了星火娱乐的引擎巨头，赫然在列。
“高塔”把陆燃那个疯狂的“斗兽场”计划，直接包装成了一场冠冕堂皇、中立权威的全球性技术峰会。
而那份电子邀请函，已经以峰会组委会的名义，发送到了全球所有顶级科技公司和媒体的邮箱里。
陆燃懒洋洋地靠回沙发，摊了摊手。
“免费的舞台，顶级的宣发，连对手都帮你请好了。”他轻描淡写地评价，“傻子才不去。”
秦雪看着那份包装精美的邀请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已经不是与虎谋皮了，这是老虎直接把猎物和笼子都准备好，只等他们登台表演。
……
环宇娱乐大厦，顶层cEo办公室。
张总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封一模一样的邀请函，脸上的油光都黯淡了几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陷阱。
一个赤裸裸的，针对环宇娱乐的陷阱！
可当他看到协办方那一长串熟悉又刺眼的名字时，他犹豫了。
Unity、Unreal……这些昨天还在他授意下，联手封杀星火娱乐的“盟友”，今天就成了这场“鸿门宴”的座上宾。
拒绝？
拒绝就等于向全世界承认，他环宇娱乐、他引以为傲的“塞壬”AI，怕了。怕了一个被他们逼到绝路、连引擎都用不上的小破公司。
董事会的电话已经打了进来，语气里满是无法拒绝的亢奋与压力。在资本眼中，这是一次在全球面前公开处刑星火、让“塞壬”彻底封神的绝佳机会。
张总的傲慢，最终战胜了那点可怜的警惕。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星火娱乐那个叫苏渔的女演员，在“塞壬”无懈可击的表演面前崩溃痛哭的画面。
这是在自家主场，用自己最擅长的规则，打一场必胜的仗！
半小时后，环宇娱乐官方微博高调宣布：【受“国际未来媒体技术峰会”邀请，环宇娱乐将携旗下AIGc项目“塞壬”，参与“未来表演形态”测试单元，向世界展示人工智能如何定义艺术的未来！】
紧接着，峰会的测试规则正式公布。
【测试内容：AI将实时驱动一个cG虚拟怪物，与人类演员进行一段即兴对手戏。】
【评判标准：现场专家评审团评分+全球在线观众实时情绪数据反馈。】
【直播形式：全球同步直播，不设任何延迟。】
消息一出，全网彻底沸腾！
“卧槽！世纪之战！人类影后大战顶尖AI！”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星火这是被逼疯了吗？让苏渔去跟AI演对手戏？AI根本不会NG，不会忘词，还能瞬间调用几亿种表演方案，苏渔拿头去打？”
“环宇牛逼！这才是王者的自信！坐等‘塞壬’封神！”
“我赌一包辣条，苏渔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AI吊打到怀疑人生的影后。”
网络上的狂欢和嘲讽，化作山呼海啸般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了星火娱乐，压在了那个名叫苏渔的女孩身上。
她将一个人，代表全人类的演员，走上那个“斗兽场”。
……
星火娱乐的形体练习室里。
巨大的镜子前，苏渔一遍遍地做着无实物表演。
她把自己关在这里已经两天了。
她试图想象自己的对手，那个由“塞壬”驱动的怪物。它会是什么样子？它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她不知道。
她的所有表演，都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空洞、无力，得不到任何真实的情感反馈。
她对着空气哭，对着空气笑，对着空气愤怒。
镜子里的女孩，眼神越来越空洞，越来越迷茫。她引以为傲的共情能力，在面对一堆冰冷的数据时，彻底失效了。
深夜，练习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陆燃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杯温水。
苏渔精疲力竭地跌坐在地板上，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看到陆燃，她有些无措地低下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陆燃没有说什么大道理，也没有灌鸡汤。他只是把水杯递给她，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打开了手机。
屏幕上，播放起一段有些年头的家庭录像，画质模糊。
视频里，一只瘦弱胆怯的小奶猫，正怯生生地从纸箱里探出脑袋，好奇又害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那是苏渔童年时，在雨天捡到的第一只小猫。
陆燃指着视频里那只不停发抖的小猫，声音很轻。
“别把它当成AI，也别当成怪物。”
“它只是一个……渴望被理解，却永远无法准确表达自己想法的‘灵魂’。”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苏渔心中最深的枷锁。
“你不是要去战胜它，不是要去表演给它看。”
“你是要去‘看见’它。”
苏渔怔怔地看着视频里那双清澈又不安的猫眼，又想起在《无声之旅》中，那些温柔陪伴她的光鸟，那些倒映着星空的河流。
她眼中的迷茫和恐惧，一点点散去。
镜子里的女孩，缓缓站了起来。
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演员看向镜头的审视，而是一种跨越物种的、温柔的悲悯和坚定。
她找到了自己这场戏的内核。
……
峰会当天。
全球直播的镜头准时亮起。
环宇娱乐的cEo张总，带着他那群意气风发的技术精英，在闪光灯的簇拥下走上舞台，脸上是稳操胜券的笑容。
而舞台的另一侧，星火娱乐这边，空空荡荡。
只有一个穿着朴素黑色动捕服的纤细身影，独自站在空旷的舞台中央。
苏渔。
主持人用激昂的声音介绍着这场对决的划时代意义，然后，将手引向了舞台侧面的评委席。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本次峰会的首席评委，国际知名导演，曾三次获得奥斯卡最佳视效提名，好莱坞的特效大师——罗伯特·安德森先生！”
聚光灯猛地打过去。
一个精神矍铄的白人老头，笑着站起身，向观众挥手致意。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炸裂！
“卧槽！罗伯特·安德森！他不是环宇cEo张总的多年好友吗？！”
“我靠，裁判都是自己人？这还怎么玩？”
“黑幕！赤裸裸的黑幕！”
现场瞬间一片哗然。
秦雪的脸“唰”一下白了。
顾北辰和周锐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
镜头给到环宇cEo张总，他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甚至还朝罗伯特·安德森的方向，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场对决，从一开始，就是个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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