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侯府的朱红院墙，巷口就传来了熙熙攘攘的人声。起初只是零星的议论，到了辰时，竟汇成了一片嘈杂的声浪，像潮水般拍打着侯府的门楣。
沈砚是被家丁慌张的禀报声惊醒的。他披衣起身时，卧房外的庭院里，已经能听到墙外百姓的呼喊——“求见小福娃！”“小福娃保佑我们岁岁平安！”“侯府开开恩，让我们看一眼小福娃吧！”
他快步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就见府门外的长街上，黑压压地挤了百十号人，有老有少，手里都攥着香烛或祈福的布条，脸上满是虔诚又急切的神色。晨光落在人群身上，映得那些布条上的字迹格外刺眼——“福娃降世，庇佑万民”。
“少爷，这……这可如何是好？”管家站在廊下，急得满头大汗，“城门那边的人说，这流言天不亮就传开了，说咱们府里的小芽姑娘是仙童转世的福娃，能消灾解难，保佑一方平安。”
沈砚的眉头紧紧蹙起，眸色沉得像浸了墨。昨日春桃刚死，今日就有这样的流言传开，这绝不是巧合。背后定然有人在推波助澜，目的就是将小芽推到风口浪尖上。
“去请夫人和沈薇姑娘过来。”沈砚沉声吩咐，“再调二十名家丁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踏进府门半步。另外，让暗卫去查，这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是！”管家应声，转身匆匆离去。
沈砚转身走进内室，小芽还睡得正香。她蜷缩在锦被里，小脸埋在软枕上，嘴角微微翘着，像是做了什么甜美的梦。脖子上的温养玉贴着锁骨，泛着淡淡的柔光，将她的肌肤衬得莹白如玉。
沈砚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脸颊，心里的烦躁才稍稍平复了些。他绝不能让这些流言，惊扰到这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
没过多久，苏婉娘和沈薇就匆匆赶来了。沈薇的脸色苍白，手里还攥着一块刚绣了一半的帕子，显然是听到消息后，连针线都没来得及放下。
“砚儿，外面是怎么回事？”苏婉娘的声音里带着焦虑，“小芽才四岁，怎么就被传成了福娃？这要是被宫里的人知道了，怕是会惹来麻烦。”
“是有人故意散布的流言。”沈砚沉声道，“对方的目的，就是想把小芽推到众人面前，让她成为众矢之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压下流言，同时查清楚背后的人。”
沈薇点了点头，眼神凝重：“我已经让丫鬟把小芽的卧房门窗都关紧了，她还没醒，暂时不会听到外面的声音。只是外面的百姓情绪激动，怕是不好安抚。”
三人正说着，窗外的呼喊声又高了几分。夹杂着几声孩童的哭闹，还有人在喊：“小福娃快出来！我家孩子病了，求你救救他！”
小芽被这喧闹声惊醒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从锦被里坐起来，小脑袋晃了晃，迷迷糊糊地问：“哥哥，外面好吵呀，是什么声音？”
沈砚连忙走到床边，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没什么，是外面的百姓在玩耍呢。小芽乖，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小芽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摇了摇头：“不睡啦，小芽要起来折纸船。昨天答应了小宝，要教他折老虎船的。”
她说着，掀开锦被就要下床。沈薇连忙走过去，帮她穿上藕荷色的小襦裙，又替她梳了两个圆滚滚的发髻，系上粉色的丝带。
“姐姐，外面的人真的是在玩耍吗？”小芽看着沈薇，小眉头微微皱着，“可是他们的声音好大，听起来一点都不好玩。”
沈薇的心一酸，蹲下身，温柔地看着她：“是真的。等会儿姐姐带你去后花园玩，那里有好多海棠花，我们可以去捡花瓣做花酱。”
“好呀好呀！”小芽立刻笑了起来，眼睛亮得像星星，“小芽要捡好多好多花瓣，做甜甜的花酱，给哥哥姐姐和娘亲吃。”
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模样，沈薇和苏婉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心疼。这个小丫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看不见的风波里。
为了不让小芽听到外面的喧闹，沈砚让家丁把后花园的门关上了。后花园里种满了海棠树，此时正是花开的时节，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像铺了层柔软的锦缎。
小芽光着脚丫踩在花瓣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她蹲在花丛边，小心翼翼地捡起一片片完整的花瓣，放进竹篮里。阳光落在她的身上，洒下细碎的金芒，让她看起来像个误入凡尘的小仙童。
“姐姐，你看！这片花瓣好大呀！”小芽举起一片粉白的海棠花瓣，兴奋地朝沈薇喊道，“像不像小蝴蝶的翅膀？”
沈薇站在不远处的石亭里，看着她欢快的身影，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意。她的目光时不时扫过花园的角落，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暗卫来报，说流言是从城南的柳氏善堂附近传出来的，可善堂的柳先生是京中有名的大善人，怎么会和这件事有关？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假山后面钻了出来。那身影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小襦裙，梳着两个和小芽一模一样的兔子发髻，系着鹅黄的丝带。不是念儿是谁？
她的手里攥着一根细细的铁丝，眼神冰冷地盯着小芽的背影。看到小芽蹲在花丛边，专心致志地捡花瓣，她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念儿早就混在百姓里，趁乱溜进了侯府。她知道后花园是小芽最喜欢来的地方，也知道沈砚和沈薇现在都忙着应对外面的百姓，无暇顾及这里。
她的目标，是小芽放在石桌上的竹篮。那里面，除了花瓣，还有小芽昨天折的几只纸船——沈薇说过，要把这些纸船送给柴房里的苏表姐。
念儿猫着腰，像只灵活的小狸猫，悄无声息地穿过花丛。她的脚步很轻，踩在花瓣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小芽正低头捡花瓣，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念儿走到石桌旁，伸手拿起一只纸船。她的手指很巧，轻轻一扯，就把纸船的船底扯出了一个小洞。然后她又拿起另一只，同样扯出一个小洞。最后，她从袖筒里摸出一小包粉末，小心翼翼地撒进竹篮里的花瓣中。
那粉末是柳清晏给她的，无色无味，撒在花瓣上，根本看不出来。柳清晏说，这种粉末沾在皮肤上，会让人浑身发痒，起红疹。等小芽用这些花瓣做了花酱，吃进肚子里，就会发起高烧，昏迷不醒。
念儿做完这一切，又悄无声息地退回到假山后面。她探出小脑袋，看着小芽抱着竹篮，开心地朝石亭跑去，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姐姐！姐姐！你看！小芽捡了好多花瓣！”小芽跑到沈薇面前，举起竹篮，兴奋地说，“我们现在就去做花酱吧！做甜甜的花酱！”
沈薇笑着接过竹篮，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我们现在就去厨房。”
她拿起竹篮里的一只纸船，准备放进袖筒里，却发现船底破了个小洞。她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疑惑：“这纸船怎么破了？是小芽不小心扯坏的吗？”
小芽歪着脑袋看了看，摇了摇头：“不是呀。小芽折的纸船可结实了，不会破的。”
沈薇心里的疑云更重了。她拿起另一只纸船，发现船底也破了个小洞。而且竹篮里的花瓣，似乎比刚才多了些细碎的粉末。
她捻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却什么味道都没闻到。她又仔细看了看，那粉末细如尘埃，和花瓣的颜色混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来。
“姐姐，怎么了？”小芽看着她皱着眉头的样子，好奇地问，“是不是纸船不好看了？没关系，小芽再折一只就好啦。”
沈薇回过神，连忙摇了摇头，把纸船放进袖筒里，笑着说：“没什么。我们去厨房做花酱吧。”
她心里却警铃大作。这后花园里，除了小芽和她，没有别人。纸船怎么会破？花瓣上的粉末又是什么？
难道是……有人偷偷溜进了后花园？
沈薇的目光扫过假山的方向，那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她握紧了拳头，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与此同时，前院的沈砚正忙着应对外面的百姓。他让家丁抬了几桶米粥出来，分给百姓们，又让管家出面解释，说小芽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并不是什么福娃。
可百姓们根本不信。有人跪在地上，哭着说：“小福娃一定是神仙转世！我们昨天看到天降祥瑞，就是冲着侯府来的！”
沈砚的脸色越来越沉。他知道，这些百姓是被人蛊惑了。可他又不能强硬驱赶，否则只会激起民愤。
就在这时，暗卫匆匆赶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沈砚的瞳孔猛地一缩，眼神锐利如刀。
暗卫查到，流言是从柳氏善堂的一个孤儿嘴里传出来的。那孤儿说，昨天看到柳先生在善堂里祈福，说侯府有个福娃降世，能保佑百姓平安。
柳氏善堂的柳先生……
沈砚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温润如玉的身影。那个总是穿着青蓝色长衫，手里拿着一把画着海棠花折扇的男人。那个在京中名声极好，连太后都赞不绝口的大善人。
难道真的是他？
沈砚的心里，第一次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柳先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而此刻，后花园的厨房里，小芽正踮着脚尖，看着沈薇把花瓣倒进瓷缸里。她的小手里攥着一把糖，正等着沈薇把糖放进花酱里。
“姐姐，放多点糖，这样花酱就会甜甜的啦。”小芽仰着小脸，期待地说。
沈薇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放糖。她看着瓷缸里的花瓣，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她悄悄拿起一片花瓣，塞进袖筒里，打算等会儿拿给冰恒爷爷看看。
她不知道的是，念儿还藏在假山后面。她看着厨房里的灯火，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
她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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