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泰拉的心脏,黄金王座大厅,此刻不再是帝国信仰的璀璨灯塔,而是濒死巨兽痛苦痉挛的内脏。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臭氧味、腐朽血肉的甜腥,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空间本身在呻吟的嗡鸣。庞大的、如同山脉基座般的王座本身,那些由上古科技和帝皇伟力维持运转的、精密如神造内脏的机械结构,正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疲劳声。管道在不堪重负的压力下崩裂,喷溅出滚烫的冷却液和粘稠的、闪烁着不祥灵能微光的润滑油脂,如同黑金色的血液流淌在冰冷的精金地板上。整个大厅笼罩在一层病态的、不断脉动的金绿色光晕中,那是王座核心过载溢出的灵能风暴,每一次光芒的剧烈闪烁,都伴随着远处泰拉地壳深处传来的、沉闷如巨兽垂死哀鸣的震动。
摄政王罗保特·基利曼站在王座高台之下,距离那支撑着人类帝国万年不倒的、同时也是最沉重枷锁的源头仅二十步之遥。他身披深蓝色的极限战士战甲,帝皇之剑并未出鞘,沉重的剑柄握在他手中,如同握着整个银河的重量。他那张饱经沧桑、线条刚毅的脸上,此刻没有往日的睿智与冷静,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凝重。每一次王座机械的剧烈痉挛,都仿佛抽打在他的神经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地板的震颤,这震颤并非来自地壳运动,而是来自王座本身——这台维系着帝皇残躯、星炬光芒以及现实宇宙屏障的终极造物,正在发出结构性的呻吟。
禁军统帅图拉真·瓦尔多,如同金色的死亡化身,沉默地矗立在基利曼身侧。他那身华丽到极致的精金动力甲在摇曳的灵能光晕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头盔下露出的半张脸如同大理石雕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在王座基座下方几处最为明显的、如同活物般缓慢扩大的裂痕上。那些裂痕边缘闪烁着亚空间特有的、变幻不定的诡异色彩,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如同黑色沥青般的粘稠物质正从裂隙中渗出,滴落在精金地板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腾起带着硫磺恶臭的烟雾。那是被王座勉强隔绝在外的亚空间本质,现实帷幕最深邃的脓血。
“瓦尔多,”基利曼的声音低沉,压过了大厅内无处不在的嗡鸣和远处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还能维持多久?”他不需要具体说明,瓦尔多知道摄政王问的是什么。
“以当前崩溃速率计算,摄政大人,”瓦尔多冰冷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乐观估计,不超过七十二标准泰拉时。王座核心的灵能转化矩阵正在不可逆地劣化,其物理结构已无法承受帝皇意志…以及亚空间本身施加的压力。”他顿了一下,头盔微微转动,扫过那些正在裂痕附近忙碌、如同在火山口边缘跳舞的机械教技师们,“每一次能量尖峰,都在加速它的解体。”
仿佛是为了印证瓦尔多冷酷的预言,王座深处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如同濒死巨兽般的痉挛!整个大厅剧烈摇晃,穹顶洒下细密的灰尘!伴随着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朽木彻底断裂的脆响——
王座之上,那具端坐了万年之久、早已干枯如化石的帝皇躯壳,其垂放在王座扶手上的左手——那只曾紧握帝皇之剑斩落荷鲁斯、也曾书写下《帝国真理》指引人类方向的左手——从手腕处无声地崩解了!
没有血肉横飞,没有骨骼碎裂。那只枯槁的手掌,连同半截小臂,如同经历了百万年风化的沙雕,瞬间化为一捧细腻的、闪烁着微弱金色星点的尘埃!尘埃并未飘散,而是被王座周围狂暴的灵能乱流卷吸着,形成一道细小的、盘旋上升的灰色旋流,最终消失在王座上方那片混沌的金绿色光晕中。
死寂。
大厅内所有声音——技师的惊呼、仪器的嗡鸣、甚至王座本身的呻吟——都在那一刻被抽空了。时间仿佛凝固。所有目光,无论是基利曼和瓦尔多的,还是那些匍匐在地的机械教技师,甚至是在阴影中如同雕塑般矗立的寂静修女,都死死地、带着无法言喻的惊骇与绝望,聚焦在王座之上那残缺的躯体上。
帝皇的左手…消失了。这不再是缓慢腐朽的迹象,而是崩溃进入了不可挽回的终局!
“最终协议!”瓦尔多冰冷如铁的声音瞬间撕裂了死寂,他的命令通过内置通讯器瞬间传遍整个王座区域,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启动!立刻!”
随着他的命令,大厅沉重的侧门轰然洞开!两队身披漆黑重甲、沉默得如同移动墓碑的禁军战士,押送着数百名身穿灰色囚服、手脚戴着沉重镣铐的人步入大厅。他们的面容枯槁,眼神空洞或充满无法言喻的恐惧,身体在无形的压力下瑟瑟发抖。他们是灵能者——帝国的“巫者”,被从各个角落搜罗而来,作为维持王座运转的可消耗“电池”。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燃料”,而是“补丁”。
禁军战士粗暴地将这些灵能者驱赶到王座基座周围,强迫他们跪在那些正在渗出亚空间脓血的裂痕边缘。同时,另外一队禁军抬着沉重的、散发着冰冷非人气息的黑石组件上前。这些组件被迅速组装成一个巨大而复杂的项圈结构,其内表面布满了闪烁着幽光的尖锐符文。
“不…求求你们…不要!”一名年轻的女灵能者发出凄厉的哭喊,试图挣扎,但被身后的禁军铁钳般的手死死按住。
“为了帝皇!为了人类!”瓦尔多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终的审判,“你们的灵魂,将填补神皇的伤口!这是你们存在的最后,也是最高的荣耀!”
巨大的黑石项圈在机械的轰鸣声中被缓缓抬起,套向王座基座最粗壮的那根、布满了蛛网般裂痕的支撑柱!就在项圈即将合拢的瞬间,其内表面的尖锐符文猛地亮起刺目的幽光!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瞬间爆发!
跪在裂痕边缘的灵能者们身体猛地绷直!他们的眼睛瞬间翻白,口中发出非人的、混合了极致痛苦与灵魂被强行撕裂的惨嚎!肉眼可见的、闪烁着各色光芒的灵魂能量——生命的本质——如同被无形巨口吸吮的烟雾,从他们的七窍、甚至每一个毛孔中被强行抽离出来!数百道色彩各异、扭曲挣扎的灵魂光流,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疯狂地涌向黑石项圈内壁的符文!
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惨叫声瞬间充满了整个大厅,形成一片令人精神崩溃的恐怖音浪!灵能者们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紧贴着骨骼,如同迅速风化的木乃伊。他们的生命,他们的灵魂,正被王座贪婪地吞噬,化作填补现实裂痕的“泥灰”。
基利曼的拳头在精金护手中攥得咯咯作响,指甲几乎嵌入手心。他强迫自己看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看着那些扭曲消散的灵魂之光被吸入黑石项圈,看着项圈在吸收了庞大的灵魂能量后,符文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然后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狠狠“焊接”在王座基座的裂痕之上!
“滋——!!!”
刺耳的、如同金属熔融又急速冷却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和灵魂被彻底湮灭的尖啸尾声,那巨大的黑石项圈死死地箍在了王座基座上。那些最狰狞的裂痕被强行弥合,渗出的亚空间脓血暂时止住了。一层不稳定的、带着灵魂哀嚎余音的惨白色力场在项圈表面流转,暂时加固了摇摇欲坠的屏障。
代价,是数百名灵能者彻底化为地上散落的、覆盖着褴褛布片的灰白尘埃。大厅内,只剩下黑石项圈运行时低沉的嗡鸣,以及远处王座核心更加狂躁不安的咆哮。
基利曼感到一阵眩晕般的窒息。牺牲是帝国的基石,但这赤裸裸的、高效的、如同处理工业废料般的灵魂献祭,其残酷程度依然冲击着他作为原体的心灵。就在这时,他腰间悬挂的帝皇之剑,那柄自他苏醒以来便伴随左右、象征帝皇权柄的神器,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剑鞘发出低沉的嗡鸣,剑柄末端镶嵌的宝石爆发出刺目的金光!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基利曼的手,几乎是强迫性地让他握紧了剑柄!
“嗡——!”
帝皇之剑猛地自行出鞘半寸!璀璨夺目的金光如同实质的火焰般喷薄而出,瞬间照亮了基利曼惊愕的脸庞,甚至短暂压过了王座周围那病态的金绿色灵能光晕!
在这纯粹而神圣的金光之中,一幕幻象如同烙印般直接投射在基利曼的脑海,也仿佛映照在周围现实的空间里:
血色的天空!巴尔卫星破碎的残骸如同燃烧的墓碑悬挂在天幕!大地在菌毯的覆盖下如同活物般蠕动!震耳欲聋的虫族嘶鸣与链锯剑的咆哮交织!一个渺小的身影——林恩!他孤身矗立在虫海的中心!他的动力甲破碎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深可见骨的伤口,左臂齐肩而断,断口处喷溅着鲜血与机油混合的液体!但他手中的链锯剑却如同不屈的旗帜般高高举起,剑刃上挂满了泰伦生物的内脏碎片!他周围是堆积如山的虫族尸骸,如同用毁灭筑起的堤坝!他的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燃烧到生命最后一刻的、足以刺破黑暗的决绝!他猛地将链锯剑狠狠插入脚下巨大的虫巢暴君头颅,用尽最后的力量发出无声的咆哮!
幻象一闪而逝,帝皇之剑的光芒瞬间收敛,重新归于剑鞘。但那景象——林恩在巴尔虫潮中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悲壮身影——却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印刻在基利曼的眼中,更猛烈地冲击着他的灵魂。那不仅仅是牺牲,那是一种穿透绝望、直达存在本质的壮烈光辉!
就在基利曼心神剧震,尚未从林恩的幻象中完全回神之际,脚下的精金地板,突然亮了起来!
复杂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线条在地板上迅速蔓延、交织、拓展!转瞬之间,一幅巨大到覆盖了整个王座大厅地面的、栩栩如生的银河星图赫然呈现!无数星辰闪烁,星云流转,帝国疆域、混沌裂隙、泰伦虫族吞噬区清晰可见。而在这浩瀚星图的中心,几个异常明亮的光点被自动高亮连接——卡迪亚的破碎世界引擎、巴尔被虫族覆盖的卫星、钛帝国达摩克利斯湾刚刚被旋风鱼雷焚毁的殖民星……每一个光点,都对应着林恩最终牺牲、绽放出那不可思议回响的战场!
当这些光点被无形的命运之线连接起来时,一个庞大、威严、由纯粹光芒构成的、象征着人类帝国最高信仰的符号——帝皇的双头鹰圣徽——赫然显现在星图之上!林恩的每一次牺牲,竟都精准地落在这圣徽的关键节点之上,仿佛冥冥之中以血肉之躯,在银河的棋盘上勾勒出神皇的印记!
这神圣而诡异的景象让基利曼和瓦尔多都陷入了短暂的失语。信仰?命运?还是某种超越理解的宇宙规律?
然而,王座的悲鸣打断了这片刻的震撼。
“呜……呃……”
一阵低沉、沙哑、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声音,突兀地在大厅角落响起。
基利曼和瓦尔多猛地转头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声音的来源,是那些刚刚被抽干了灵魂、化为地上灰白尘埃的灵能者尸体……不,此刻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
其中几具“干尸”,竟然在动!
它们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空洞的眼眶里只有一片漆黑。它们以一种极其怪诞、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僵硬姿态,摇摇晃晃地从自己化成的灰堆中……站了起来!覆盖着褴褛灰布的枯骨肢体,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它们扭曲着脖颈,黑洞洞的“目光”无一例外地……投向了王座之上那残缺的帝皇躯壳!
接着,那几具站起的干尸,猛地张开了只剩下几颗焦黑牙齿的下颌!一股混合了数百个被撕裂灵魂的临终哀嚎、亚空间低语、以及机械摩擦般噪音的、非人的嘶吼,从它们扭曲的喉管中强行挤出,如同无数指甲刮擦着生锈的铁板,汇聚成一个令人灵魂冻结的、断断续续的词语,响彻整个黄金王座大厅:
“……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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