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粥背着那口比他半个人还高的黑锅,刚走下清虚山的最后一级石阶,肚子就极其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他停下脚步,歪着脑袋想了想,刚才在山上吃的那几大盆饭,好像还没在肚子里待多长时间。
这消化速度,连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三师兄悟能总说他肚子里像揣了个无底洞。
“罢了罢了,先填填肚子再说。”小周粥把黑锅从背上卸下来,动作熟练得像个干了十年伙夫的老把式。
他找了块背风的大石头,用三块小石头把黑锅支棱起来。
接着,他把清虚道长给的那袋米全倒了进去。袋子倒过来抖了半天,连最后一粒米都没放过,这才舀了点旁边小溪里的水,盖好锅盖。
这锅倒也奇特,不用点火,自己就可以产生火焰。
火苗“噼啪”舔着锅底,没一会儿就冒出白汽来,混着淡淡的米香往鼻子里钻。
周粥蹲在旁边,俩手托着腮帮子,圆滚滚的脸蛋被火烤得红扑扑的,活像个刚出炉的糖包子。
他盯着那口黑锅,眼睛瞪得溜圆,睫毛上都沾了点水汽,嘴里还小声念叨:“快点熟,快点熟……”
这锅饭熟得倒是快,掀开锅盖时,热气“腾”地一下冒出来,把他的小鼻子都熏得皱了起来。
白花花的米饭胀得满满一锅,颗颗分明,还带着点晶莹的水光。
周粥也顾不上烫,拿起木勺,直接往嘴里塞。
没多大功夫,满满一锅饭就见了底。周粥把锅刮得比脸都干净,连沾在锅壁上的锅巴都用勺子抠下来吃了,这才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打了个饱嗝,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嗝……还是白米饭香。”
他咂咂嘴,正想把锅重新背上,无意间回头望了一眼。
远处的清虚山还好好地立在那儿,山顶的道观飞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看着竟没多远。
周粥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他伸出小手,挠了挠后脑勺,又使劲眨了眨眼,好像这样就能把那座山眨没似的。
可清虚山还是那座山,连半山腰那棵歪脖子松树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是吧……”小周粥欲哭无泪,嘴角往下撇,眼看着就要挤出两滴金豆豆来,“这才走了几步啊,粮食就没了?”
他蹲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米袋被风刮得翻来翻去,突然有点怀疑人生。
三师兄说过,山下的世界很大,好吃的很多,可现在看来,连走出师傅的视线范围都难,更别说找好吃的了。
“难道我周粥,今天就要饿死在这荒山野岭了?”他摸着自己刚刚还鼓鼓囊囊,现在又开始发瘪的肚皮,脑补了一出自己变成饿死鬼的大戏。
到时候祖师爷会不会笑话他?三师兄会不会提着馒头来给他上坟?
正想着,肚子又“咕噜”叫了一声,像是在嘲笑他的杞人忧天。
周粥吸了吸鼻子,把金豆豆憋了回去。不行,他可是清虚道长座下最有出息的弟子(自封的),怎么能被这点困难打倒?当年师傅说他是“天降福娃”,福娃怎么会饿死呢?
“对,我可是三胖道长!”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把那点沮丧拍走,重新把黑锅往背上一扣。
锅太大,压得他身子往下沉了沉,走路都有点晃悠,像只背着硬壳的小乌龟,一步三摇地往前挪。
至于往哪儿走,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脚在地上,往前走就是了,总能走到有吃的地方吧?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太阳渐渐爬到了头顶,晒得人头皮发麻。
周粥的小短腿早就开始打颤,道袍被汗浸湿了一大片,贴在圆滚滚的身上,更显得滑稽。
最要命的是,饥饿感卷土重来,比上一次更凶。
这次可不是“咕噜”叫那么简单了,那感觉像是有只小老鼠在肚子里疯狂打洞,又像是有把小锯子在来回拉扯,“前胸贴后背”这话,以前听三师兄说时觉得夸张,现在才知道,原来肚子饿到极致,真的能感觉肋骨在硌着后背。
“师兄……”周粥有气无力地嘟囔着,脚步越来越慢,“还是有师兄在好啊……”
他想起三师兄悟能的好来。在道观里的时候,不管他什么时候喊饿,三师兄总能从灶房里变出点吃的来。
哪像现在,放眼望去全是树和草,连个能塞牙缝的野果子都没看见。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可世上哪有后悔药卖?
就在周粥快要饿晕过去,开始琢磨树皮能不能吃的时候,眼角突然瞥见远处有袅袅的炊烟升起。
“咦?”他瞬间来了精神,使劲揉了揉眼睛,没错,是炊烟!有炊烟就有人家,有人家就有吃的!
周粥像是打了鸡血,也顾不上腿酸了,背着黑锅就往炊烟的方向冲。
跑了没几步,又慢下来——他想起师傅说过,山下的人不像道观里的人那么好说话,得斯文点,不然会被当成小叫花子赶出来的。
他理了理皱巴巴的道袍,又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经的小道童,而不是刚从山里跑出来的小饿鬼。
越往前走,景象越清晰。先是看到几间错落有致的瓦房,接着是一条铺着青石板的路,路上还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影。
走近了,才发现这里比村子大,比镇上小,房屋整齐,街上还有挑着担子叫卖的小贩,一派热闹景象。
街口的大树上挂着块牌匾,红底黑字写着“李家庄”三个大字,字倒是苍劲有力,就是边角有点掉漆。
“李家庄……”周粥念了一遍,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他循着香味望去,街上果然有几家饭庄子,门口挂着幌子,有的写着“张记面馆”,有的写着“王婆包子铺”,还有一家看起来最气派,幌子上写着“聚福楼”,门口飘出的肉香味,差点把周粥的魂儿都勾走了。
他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摸了摸道袍的口袋。
口袋空空如也,别说银子了,连个铜板都没有。
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银子长啥样。
“唉……”小周粥叹了口气,看着饭庄子的眼神充满了渴望,就像馋嘴的猫看着鱼缸里的鱼,只能看不能吃。
总不能一直站在这儿闻香味吧?肚子饿得更厉害了,再不想办法找点吃的,他可能真的要当场表演一个“饿晕街头”了。
周粥定了定神,背着他那口巨大的黑锅,迈开小短腿,沿着青石板路往庄里走。
他这形象,实在太扎眼了。
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娃娃,穿着一身明显小了一号的道袍,道袍的袖子短了一截,露出藕节似的小臂,裤腿也不够长,脚踝都露在外面。
最显眼的是他背上那口黑锅,锅沿都快到他后脑勺了,把他整个上半身都罩住了,远远望去,就像一口锅自己长腿在走路。
更别说这小娃娃长得还极其犯规——皮肤白得像雪,眼睛黑得像墨,两颊的婴儿肥鼓囊囊的,走一步晃三晃,偏偏还一脸严肃,仿佛背着的不是锅,而是什么宝贝法器。
街上的行人都被他吸引了目光。
挑着菜担的老汉停下脚步,直愣愣地看着他,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倒;
绣着花的大婶从窗子里探出头,对着他指指点点,嘴里还啧啧称奇;
连正在追逐打闹的顽童都停了下来,围着他转圈,好奇地打量那口黑锅,想看看锅里是不是藏着什么好吃的。
“这小道士打哪儿来的?”
“你看他那锅,比他人都大!”
“长得可真俊啊,跟画里的仙童似的……”
“背着口锅逛街,莫不是来卖艺的?”
议论声嗡嗡地围着周粥转,他却毫不在意。
在道观里,香客们见了他也是这反应,要么捏他的脸,要么塞吃的,早就习惯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弄到吃的”,哪有功夫理会这些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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