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但办公室里的烟味，却被强劲的中央空调吹得一丝不剩，只剩下冰冷的空气，和主人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
他一整个下午，心情都糟糕到了极点。
先是在大风厂，被程度那个蠢货摆了一道，当着几百个工人的面丢尽了脸面。虽然他当场发飙，下了死命令要把程度清除出公安队伍，算是挽回了一点威信，但那种被人当猴耍的感觉，还是让他憋了一肚子的火。
更让他火大的是，他刚刚得到消息，祁同伟那个王八蛋，居然要顶着他的指示，把程度调到省公安厅当办公室主任！
“岂有此理！”
李达康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公开的打脸！
他李达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他立刻就想到了祁同伟背后的高育良。肯定是高育良那个老狐狸在背后捣鬼！他们汉大帮，这是要抱团跟自己对着干了！
“高育良……祁同伟……”李达康嘴里念着这两个名字，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他正琢磨着该怎么反击，秘书敲门走了进来。
“书记，中央经济改革工作组的林辰组长到了，正在会客室等您。”
林辰？
李达康皱了皱眉。他想起来了，是前几天在省委常委会上，那个突然发难，要对汉东油气集团动刀子的年轻人。
背景很深，沙瑞金和刘省长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他来干什么？还嫌自己不够烦吗？
李达康心里虽然不爽，但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中央来的人，他再大的脾气也得收着。
“请他进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强行压下心里的火气，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很快，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姿挺拔、气质清爽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正是林辰。
“达康书记，您好，冒昧打扰了。”林辰的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不卑不亢。
“林组长，你好你好，快请坐。”李达康从办公桌后走出来，热情地与他握手，好像下午那个暴跳如雷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官场上的人，都是天生的演员。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秘书送上茶水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林组长这次来我们京州，是有什么指示？”李达康开门见山地问道。他现在没心情跟人绕圈子。
林辰笑了笑，说道：“指示谈不上。我这次来，是想跟达康书记，专门聊一聊汉东油气集团改革的事情。”
又是这件事。
李达康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汉东油气集团，虽然是省属国企，但总部和主要的业务都在京州，是京州市的纳税大户，也解决了大量的本地就业。
这个企业，对京州的Gdp和财政收入，至关重要。
现在，这个从京城来的年轻人，一开口就要对它进行“改革”。怎么改？改成什么样？会不会影响京州的经济数据？会不会造成大规模的工人下岗，引发社会矛盾？
这些都是他李达康关心的问题。
“林组长，关于油气集团的改革，省委常委会上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省里的意思是，先调研，再拿出方案。”李达康打起了太极。
“书记，调研是必须的。但我的想法是，改革的步伐，可以再快一点。”林辰的目光很直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汉东油气集团的问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管理僵化，效率低下，内部贪腐严重，已经成为了制约汉东经济发展的毒瘤。中央的意思，是要下决心，把这个毒瘤切掉！”
林辰的语气很平静，但“毒瘤”两个字，却说得斩钉截截。
李达康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听出了林辰话里的强硬。这不像是来商量的，倒像是来下通知的。
“林组长，我理解中央深化改革的决心。”李达康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但是，油气集团体量巨大，员工好几万，牵一发而动全身。改革，我们支持，但不能操之过急。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大局。”
他把“稳定”两个字咬得很重。
这是地方大员们最常用的“武器”。不管你中央的政策有多好，到了我这一亩三分地，就得考虑我这里的实际情况。稳定出了问题，你担不起，我也担不起。
林辰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微微一笑：“达康书记的顾虑，我完全理解。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听听您的意见。您是京州的一把手，对本地情况最了解。您觉得，要怎么样，才能在保证稳定的前提下，把这个改革，又快又好地推行下去呢？”
他把皮球又踢了回来。
李达康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里暗暗警惕。
这个人，年纪不大，但说话滴水不漏，城府很深。
他今天来，名为征求意见，实为施加压力。
李达康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
他现在内外交困。外面，高育良和祁同伟虎视眈眈，正准备拿程度的事情做文章。内部，侯亮平那条疯狗，死死地咬着欧阳菁和蔡成功的案子不放。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
油气集团的改革，在他看来，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改好了，功劳是中央的，是林辰的。改不好，出了乱子，引发了群体性事件，那责任，可就得他这个市委书记来背。
他才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林组长，这个事情太大了，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李达康沉吟了片刻，给出了一个万金油式的回答，“这样吧，我让市里相关部门，先成立一个专门的小组，配合你们工作组，先把情况摸清楚。至于具体的改革方案，我们还是要等调研结果出来以后，再上会讨论，慎重决策。”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但林辰听懂了。
这就是一个字：拖。
他看着李达康，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但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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