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卿的身体在燕昭阳严苛的照料下，一日日好转。
陈太医每日前来诊脉，都惊叹于他恢复的速度，直呼“殿下照料有方，督主底子过人”。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延卿被允许下床稍作活动。他披着外袍，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燕昭阳亲自指挥婢女将他的衣物、常用物品从旁边的小院，一件件搬入这主屋。
“这件蟒袍挂在这里。”
“那些书卷放在那边的多宝阁上。”
“这个紫檀盒子……”，燕昭阳拿起那个装着旧帕和新帕的锦盒，走到延卿面前，递给他，“你自己收着，放在枕边，或者你想放的任何地方。”
延卿接过盒子，指尖微微发烫。
他抬头看着燕昭阳，眼神有些无措：“昭阳……我住在这里……于礼不合……”。
这里是她堂堂长公主、振国将军的主屋正院。
“礼？”燕昭阳挑眉，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拿起一个橘子剥着，“本宫就是礼。我说这里就是你的住处，这里就是。”
她掰下一瓣橘子，自然地递到他唇边：“张嘴。”
延卿下意识地张口含住，清甜的汁液在口中化开。他看着她理所当然的模样，心底那点不安渐渐被暖意取代。
“可是……”，他咽下橘子，还是有些迟疑，“府中下人……还有外面……”。
“外面的人爱说什么，随他们去。”燕昭阳又递给他一瓣橘子，语气随意却带着绝对的掌控力，“至于府中下人，谁若有半句闲言碎语，直接发卖了出去便是。”
她看着他，目光认真起来：“延卿，你记住，从你踏进这里的那一刻起，将军府，就是你的家。而我这里，”她指了指身下的床榻，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和这里，就是你的位置。”
家……
这个字眼对于延卿来说，太过陌生，也太过沉重。他十岁入宫，早已忘了家是什么滋味。
督主府对于他，不过是一个稍大些、冰冷些的栖身之所。而现在，她说，这里就是他的家。
他的眼眶又开始发热，慌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燕昭阳看着他微红的耳根和轻轻颤抖的睫毛，没有戳破，只是将剥好的橘子整个塞进他手里。
“自己吃。我去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了，你重伤初愈，需得清淡些。”
她起身离开，留下延卿独自坐在榻上，手里捧着那个橘子，久久未动。
家……
他环顾四周。
这里不再是那个清冷客院，处处都带着她的痕迹。
书案上摊着她未看完的兵书，多宝阁上放着她的佩剑和弓箭，空气里弥漫着她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冷香……而现在，他的东西也一点点融入进来，蟒袍挂在她的常服旁边，书卷与她的兵书并列，那个视若生命的锦盒，被她允许放在枕边……
这里，真的会成为他的家吗？
晚膳时，燕昭阳果然吩咐厨房准备了一桌清淡却精致的药膳。她亲自为他布菜，盯着他多吃一些。
“多吃点这个，补气血。”
“这个汤，对恢复元气好。”
延卿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心底那片冰封的角落，仿佛被这寻常的烟火气一点点焐热，融化。
他低下头，小口喝着碗里的汤，掩饰着唇角难以抑制扬起的弧度。
用过晚膳，燕昭阳扶着他回到内室休息。
“你伤还没好全，不能劳累，早点歇着。”她将他按在床沿坐下，自己则转身去屏风后沐浴。
延卿坐在床沿，听着屏风后传来的隐约水声，心跳莫名有些加快。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枕边那个紫檀盒子上，伸手轻轻打开。
旧帕与新帕并排躺在里面，承载着他十二年的痴念与她给予的回应。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抚过那个崭新的“阳”字，心底一片滚烫。
燕昭阳沐浴出来，穿着一身素白的中衣，墨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带着氤氲的水汽。她走到床边，很自然地挨着他坐下，拿起干净的布巾擦拭头发。
延卿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她被水汽蒸得微微泛红的肌肤，闻着她身上沐浴后更加清新的冷香，呼吸不由得一窒。
“看什么？”燕昭阳侧头看他，挑眉问道，湿发的水珠顺着她优美的颈线滑落，没入衣领。
延卿脸颊一热，慌忙移开视线，声音有些发紧：“没……没什么……”。
燕昭阳低笑一声，将布巾递给他：“帮我擦擦。”
延卿怔了一下，接过布巾，动作有些僵硬地、小心翼翼地开始为她擦拭湿发。她的发丝柔软顺滑，带着湿润的凉意，缠绕在他的指间。
他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更别说做这样私密的事情。心跳如擂鼓，手心里沁出薄汗。
燕昭阳似乎很享受他的服务，微微闭上眼，任由他动作笨拙却极其轻柔地擦拭着。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布巾摩擦发丝的细微声响，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烛光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交织在一起，温馨而缱绻。
头发擦得半干，燕昭阳才睁开眼，接过布巾放到一边。她转过身，面对着他，目光落在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
“延卿，”她轻声唤他，“还习惯吗？”
延卿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他看向她清澈的眸子，里面映着烛光，也映着他有些无措的脸。他抿了抿唇，轻轻点头：“……习惯。”
有她在的地方，怎样都是习惯的。
燕昭阳笑了，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眼底淡淡的青影。
“那就好。”
她凑近他，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带着她身上清香的吻。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她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不容置疑的承诺，“我们一起守着它。”
延卿看着她，眼中水光闪动。他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她带着皂角清香的颈窝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定。
窗外的月色洒进来，柔和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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