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黎明，是被血色与火光染红的。枯黄的草场在烈焰中化作翻滚的火海，浓烟如同狰狞的巨蟒直冲天际，将刚刚泛白的天空涂抹得一片污浊。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血腥和草木灰烬混合的刺鼻气味。
赵破虏浑身浴血，左臂被弯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浸透了破损的皮甲，顺着手臂滴滴答答落在焦黑的土地上。他拄着卷刃的战刀，剧烈地喘息着，环顾四周。昨夜随他冲锋的三百死士，如今还能站立的，已不足五十人，人人带伤，背靠背围成一个残破的圆阵，如同被困的狼群，眼神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和赴死的决绝。
他们的脚下，是层层叠叠的北狄骑兵和己方弟兄的尸体，鲜血将这片土地浸染得泥泞不堪。金狼卫的包围圈如同铁桶，冰冷的铁蹄踏着碎骨，一步步收紧。为首的狄将，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正用看死人的目光盯着他们。
“雍狗，投降吧！给你们一个痛快！”狄将操着生硬的雍语，声音如同破锣。
赵破虏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咧嘴露出一个染血的、狰狞的笑容：“狄狗，想要爷爷的命，拿你的人头来换！”
他猛地举起战刀，发出嘶哑的咆哮：“兄弟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随我——杀！”
残存的数十名死士爆发出最后的怒吼，如同扑火的飞蛾，再次冲向那铜墙铁壁般的骑兵阵！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这是一场注定没有胜算的屠杀。不断有死士倒下，圆阵越来越小。赵破虏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视线开始模糊，体力即将耗尽。
难道……真要葬身于此？辜负王爷的重托？
就在他意识即将涣散之际，异变陡生！
“呜——呜——呜——”
一阵低沉苍凉、却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突然从东北方向的山峦后传来！那号角声不同于北狄任何一种号令，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紧接着，大地传来更加剧烈、更加杂乱的震动！烟尘滚滚中，无数穿着杂乱皮袄、手持各式兵刃的骑兵，如同潮水般从山隘中涌出，旗帜五花八门，竟像是……漠北多个中小部落的联军！
为首一人，骑着一匹神骏的雪白骆驼，身披宽大的白色斗篷，脸上覆盖着狰狞的狼首面具，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他手中高举着一柄镶嵌着巨大绿松石的弯刀，直指金狼卫！
“金狼卫屠我部族，抢我草场！今日，血债血偿！杀！”那白袍首领的声音洪亮，带着刻骨的仇恨，用的是纯正的狄语！
原本围攻赵破虏的金狼卫顿时阵脚大乱！他们显然没料到会突然杀出这么一支“义军”！而且看其规模和气势，绝非乌合之众！
“是白狼部落的人！还有黑水部、风枭部……他们怎么联合起来了？！”狄将又惊又怒，急忙分兵迎击。
战场瞬间陷入更大的混乱！赵破虏和他残存的部下压力骤减，绝处逢生！
“头儿！是援军？！”一名亲卫惊喜地喊道。
赵破虏也是又惊又疑，他根本不认识这些部落，更不知他们为何会在此刻出现，目标直指金狼卫？是巧合？还是……
不容他细想，那白袍首领已率军如同尖刀般插入金狼卫的侧翼，厮杀在一起。赵破虏当机立断：“趁乱！突围！向西！进戈壁！”
幸存下来的四十多名死士，爆发出最后的潜力，奋力杀出一条血路，朝着西方那片连绵的沙丘戈壁亡命奔去。金狼卫被突然出现的部落联军缠住，无力追击。
赵破虏在亲卫的搀扶下，拼命催动战马，回头望去，只见那片燃烧的草场和混乱的战场渐渐远去。那白袍首领在乱军中纵横驰骋，刀法凌厉，所向披靡，似乎……还朝着他撤离的方向，若有若无地望了一眼。
那人……是谁？为何要救他们？
带着满腹的疑惑和劫后余生的庆幸，赵破虏一行人消失在了茫茫戈壁之中。
铁山城，帅帐。
谢凛一夜未眠，站在城头直至天际泛白。北方那映红夜空的火光早已熄灭，但一种莫名的心悸感却始终萦绕不去。同命蛊的感应彻底沉寂，仿佛昨日的指引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他对赵破虏那边的战况一无所知，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焦灼。
“王爷！”周显快步登上城楼，脸色凝重中带着一丝怪异，“刚收到漠北眼线用信鸽传回的密报！昨夜……北狄王庭草场大火，损失惨重！但……但赵将军他们……”
“他们怎么了？”谢凛心头一紧，转身厉声问道。
“密报说，赵将军他们成功纵火，但撤退时遭遇金狼卫埋伏，死伤惨重……最后，却被一伙突然出现的漠北部落联军所救，现已突围，不知所踪！”周显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部落联军？”谢凛瞳孔微缩，“哪几个部落？为何要救赵破虏？”
“据报，有白狼、黑水、风枭等七八个中小部落，旗号混杂。他们打着复仇的旗号，声称金狼卫曾屠戮他们的族人和草场……至于为何恰好出现，又为何相助赵将军，密报中也语焉不详，只说……像是早有预谋。”
谢凛眉头紧锁，陷入沉思。漠北部落林立，彼此攻伐是常事，但联合起来对抗王庭精锐金狼卫，却极为罕见。而且时机如此巧合，正好救了赵破虏……这背后，定然有蹊跷！
是有人暗中布局？是谁？目的何在？是友是敌？
他想起云昭，想起巫咸，想起京城那潭深不见底的浑水……难道，这漠北的变故，也与那遥远的旋涡有关？
“加派斥候，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赵破虏，查明那支部落联军的底细！”谢凛沉声下令，目光锐利如刀，“另外，京城那边，可有新消息？”
“暂无。”周显摇头，“京城依旧封锁，消息难通。”
谢凛望向南方，目光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铁山城的危机暂时缓解，但更大的风暴，正在看不见的地方酝酿。而他，必须在这棋局彻底失控前，找到破局的关键。
他下意识地抚上心口，那里空空荡荡。
昭儿，你到底在哪里？这漠北的变数，是否与你有关？
寒风卷过城头，带着漠北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和灰烬的气息。
新的一天，在未知与悬念中，悄然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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